《柳生蘼芜》蝶碎

1、情殇

　　秦淮河畔，春景无边，一眼望去，尽是翠色青青的垂柳，纤细的枝条吐露嫩绿的新叶，仿佛是闺阁女子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儿。
　　柳浣清一身素净的兰缎儒衫，虽着男装，却松松地挽着红颜的髻鬟，悠悠转转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妩媚，她斜斜地倚着半掩的窗扉，素手如玉，轻轻地握着一壶淡雅而清新的梨花酿，古雅而风流地饮酒，曼声吟唱。
　　“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冷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她的手指轻轻扣着手里的酒壶，漾起碧玉清脆的声响，显得她娇柔的嗓音更加清澄如水，蓦地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扣人心弦。
　　草衣掀起绣着青柳的缦帘，浅笑着道：“柳弟诗文极好，姐姐着实佩服。”
　　柳浣清搁下手头的酒，回应一抹慵懒的笑，“许久不见，姐姐可好？”
　　“那是自然。”草衣走到她的身边，笑吟吟地托着下颌，“我在这里隐居，时不时沏壶龙井，摆两碟不甜不腻的桂花糕，这日子倒也过得清闲。”
　　“草衣姐姐的淡薄度日，这种喝茶蒸糕的日子，让我好生羡慕。”只见柳浣清索然一笑，重新执起近乎透明的酒壶，轻轻地啜下一口清香的酒液，“我手艺不佳，亦不敢随意献丑，只是恋这令人迷醉的杯中物，胡胡混混。”她静静地敛去芬芳馥郁的笑意，任性的眉眼之间流泻出淡淡的寂寞。
　　“柳弟，你心里还在想他么？”草衣微微睨了柳浣清一眼，言语简洁，干脆利落，她也并非寻常女子，她也曾经在那复杂的青楼待过，早已练就一颗蕙芷蘭心，若是看不出柳浣清不复当初的潇洒脱俗，反而多了几许寂静轻柔的意味，岂非白白侮辱她这草衣道人的名号。
　　“恩？”柳浣清似是不解地抬眸，随之她又盈盈一笑，淡淡地说道：“在我的面前，姐姐不必避忌，你是在说子龙吧。”不待草衣回答，她却已经漫漫地接下话来：“他人已死，过往的缘，亦会随风飘散，毕竟我不是他的妻，他也并非我的夫，我自然不会强求什么。”她又啜下一口梨花酿的酒，寥寥数语，却尽显寂寞之意，“若我真的能忘怀，仍是忘记的好罢。”
　　“只是苦了你。”草衣惋惜地望着她，叹道：“你为他而离开烟花之地，他亦想收你入房，无奈如今落得如此结局，他倒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呢？只能悠悠荡漾着你那蘼芜画舫，在这寂静的秦淮河上停停泊泊。”
　　“纵使飘荡一世，那也无妨。”柳浣清略略看了她一眼，却是笑得云淡风清，“我的脾性若是嫁入官家府邸，肯定是要吃苦头的。或许，在这熟悉的秦淮河上随波逐流，亦是我的宿命吧！”她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淡静从容，素不相识的陌上恩客只道她无情，却不知道她心里的痛究竟狠到如何地步。
　　回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候，亦是柳色青青的浅春时分。
　　那个时候，她在红楼里低吟浅唱，轻轻拨弄几许细细的琴弦，清艳的风情如诗如画，而他的清俊翩然也深深吸引着她，他的诗赋亦偷偷勾动她的心，她的妩媚温柔，他的古雅风流，在相识的刹那就已知相恋的结局，她为他放弃千古名姬的头衔，他宁愿被人指点亦要娶她回府，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秦淮两岸的传说佳话。
　　他曾经说过，他定要娶她为妻，她便舍弃她的红楼朱栏，温柔地摇荡着一艘清雅的蘼芜画舫，痴痴地等待着他归来允诺他的誓言，不料，白鸽回信，带来的却只是一纸惨淡的亡书，他临死倾诉的情，看得她心碎无言。
　　青楼女子，弹指红颜老，似是注定孤独一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