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兽记》朱子游

5、厨艺

　　不过短短数日，小桃的心境已不复往昔。山路变得又静又远，素来喜欢说话的她，这几日少言寡语，眼见着小肥圆脸就变得瘦削了，衬的一双眼睛越发大而黑。一席白衣裙，头上也别着一朵小白花。
　　山间的溪流汩汩，小桃蹲下去洗洗手，望着水面发呆。
　　忽有小鱼跃出水面，撞上她光洁的面颊，又煽动两下翅膀，滑入水中。小桃一时兴起，跃入水中。她水性出奇的好，在水下呼吸自如，目能视物，双手双脚用力，猛地向那两只蠃鱼追去。远远望去，仿佛芙蓉入水，间或有小鱼的翅膀拍打出水珠，美如画。
　　玄凌忍不住笑起来。小笨鸟很久没这样高兴了，忍不住想要让她玩的久一点。忽听伯劳在旁“咦”了一声。远处有一道明艳的云彩向这边飘来。
　　是一名女子，身着粉色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款款而来，向伯劳和玄凌弯一弯腰。
　　“见过二位。”
　　玄凌和伯劳恭敬的行了个礼。
　　“听说几日前瑾瑜以五音为律，在试图召唤混沌（注1）。之遥听闻，想请教一二。烦请二位带话。”
　　小桃在水间玩的正高兴，听到岸上有人说话，探出头来。两条蠃鱼（注2）在她一左一右跃出，三只圆圆的脑袋露出水面，玄凌一时大笑起来，伯劳和之遥望过来也是面露笑意。
　　小桃望着岸上的三人，面红耳赤。尤其是之遥，艳若桃李，再看看自己。暗暗叹口气，神仙可真漂亮啊。一时间生气，又沉入水去。耳边蠃鱼在窃窃私语，“之遥和瑾瑜可真别扭，两个人明明都喜欢对方嘛，偏偏只肯互通音律。都三百年了还没能在一起。”
　　小桃疑惑的问，“之遥是谁？”
　　“是蚩尤的女儿。苗族的公主。嘘，她会巫术，很厉害呢。”
　　话音刚落，两只小鱼忽然翻翻白眼晕死过去。小桃吓了一跳，游到岸边，见之遥正笑笑的望着这边，手指轻轻弹动，就又有两只小鱼翻着白肚漂浮到了水面。
　　玄凌和伯劳摇摇头，“唉，多嘴害死鱼。”
　　小桃奇怪的问，“瑾瑜又是谁？”忽然想到小鱼的白肚，赶快捂住嘴巴。好在之遥已经远去了。
　　玄凌忍着笑，“在这里可不能说，说了会被杀死。”小桃皱着眉头，还是捂着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小命没了。
　　又走了一段，小桃终于可怜兮兮的说，“我饿了……你们都不用吃饭的么……”二人这才想起自己可数月不进食，小桃可不行。于是伯劳去摘野果，玄凌捕鱼，小桃自告奋勇的要求负责烤鱼。
　　很快，香气就传遍了小小的草地。小桃认真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掏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洒在烤鱼上。玄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似乎真的很好吃哎。”
　　小桃点点头，“嗯，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啦！”
　　伯劳和玄凌风卷残云的吃完了四条烤鱼，神族优雅尽失。
　　“本来担心师傅不留你，这回就说让你给我们做饭好了！”玄凌开心的说。
　　吃饱上路，玄凌心情大好，忍不住对小桃讲起瑾瑜和之遥的八卦来。
　　瑾瑜是脱羽的三徒弟，精通音律。在上巳节（注3）上曾惊艳各族，一曲“苍剑问天”不知让多少女儿心都归属于这个相貌清秀，少言寡语却艺冠群雄的三师弟。当天，蚩尤的女儿之遥当场以此曲为调，翩翩起舞，艳压群芳。此后，三师弟瑾瑜似乎就对之遥上了一份心。
　　可是二人的性子都太淡了，于是只以琴会友，却始终不见再进一步。
　　小桃听的如痴如醉，之遥刚才一面之缘，已经是妙人。能让这样的女孩子心动的男人，不知得如何出众才行呢。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就是好别扭二人组。”
　　玄凌和伯劳同时大笑，肥遗乐的只拍翅膀，狌狌连着翻了两个跟头。
　　玄凌边走边说，“小桃的厨艺真是厉害。还有十日就是上巳节了，这次总算可以压压黄帝那边的风头了。”
　　说笑着，总算是到了师傅的居所采华殿。
　　小狰早就高兴的摇头摆尾，在石阶前等着他们。师傅站在碧水池边，依旧是一席冰白色衣袍，抬眼向小桃望来。
　　小桃一见师傅，不知怎的，一股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眼圈就红了。却不吭声，只是眨着眼睛，咬着嘴唇，双手捏的泛了白。伯劳在旁向师傅禀告了事情的原委，三人屏气凝神的等待着师傅的回复。玄凌心跳的厉害。这几日和小桃相处的高兴，生怕师傅不留她，孤苦无依无处去。他暗自下了决心，即便师傅不留她，自己也要偷偷收她住在自己的凤歌堂。
　　“好，小桃，你就住采薇阁吧。不用怕，我英山堂虽非仙玉楼台，多住你一个，总是有地方的。”
　　小桃没有抬头，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
　　师傅难得的微笑了，“怎么，不高兴啦？这肥遗已经跟院里的采华树说了半天，你的厨艺出神入化。我也想尝尝。”
　　小桃激动的抬起脸，匆匆抹去眼泪，狠命的点头，“嗯！”
　　脱羽坐在桌前的时候，也是略略的惊了惊：蔷薇糕，糕粉里拌着蜂蜜，混着银杏果、松子肉，晶莹剔透；荷叶莲子汤，碧绿色的叶子上摆放着蒸熟的糯米糍团，顶着雪白的莲子，是仿着院里的碧水池做的；洛水烧鱼，这道菜最费工夫，不仅要先用各种料汁腌制，对火候的要求也极高，出锅前浇上一层特制的汤汁，外表酥脆，内里鲜美。脱羽望着一桌的菜，一时间没了话，轻轻咳嗽一声，“小桃，你过来。”
　　小桃闻言急忙跑来站定。额头上的汗还没消，鼻尖上沾了些粉面。脱羽抬手将她鬓角的小白花扶扶正，“很香，师傅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非常高兴。”
　　小桃撇撇嘴又想哭，狠命忍住了。
　　师傅肯定是撒谎了，他是神仙，当然见的多了。
　　但是听到他这么说，自己还是很开心。

　　注1：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①；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注2：是古代的凶神。传说它形状肥圆、象火一样通红，长有四只翅膀、六条腿，虽然没有五官，但是却能够通晓歌舞曲乐。
　　注3：相传上巳节是西王母的生日，这一天，人要吃七宝羹和熏天，还要剪绣金箔。论语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说的就是上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