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精》阿荧

13、镜尸

　　桑拿房里，一个女人走进来。
　　这是公开营业的桑拿房，女人是顾客。她走进桑拿房时，已经脱了衣服，全身只包着一块白浴巾。
　　房中间有一堆烧得很烫的石头，石头边上有一桶水，舀起水，浇在石头上，“哧啦”就是一大蓬蒸气。
　　女人浇了七八勺水，这才躺到墙边的木长椅上，准备舒舒服服享受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对面的长椅上，还躺着一个人。
　　女人眉毛皱了皱。
　　这并不是包间，女人也并没有把这个房间包下来。三面墙，三条长长的长椅，至少可以躺六个人，现在只多了一位顾客，有什么不妥呢？
　　可是女人刚进这个房间时，还以为这个房间是空的。
　　她皱着眉毛去看对面的人，整个房间雾气缭绕，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至少可以看见，那也是一个女人，脱了衣服的、白白嫩嫩的女人。
　　没什么可怕的，先到的女人想。往石头上浇水，是自助的情调，桑拿房老板不会真靠顾客浇出一房间的雾气来，所以女人进房间时，房间里已经有总阀通过管道送出来的不少雾气了。或许正是雾气迷了女人的眼睛，所以女人没有看见对面的人，还当这是个空房间。这解释得通。
　　女人重新在长椅上躺了下去。
　　房间很闷热，女人的心里却越来越凉。
　　对面的那具身体，始终一动都不动，像具尸体，连呼吸都没有。女人觉得很害怕。
　　没有人往石头上添水，房间里的雾气渐渐淡了些。女人眼睛眯成一条缝，悄悄窥视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也用香水。人进了桑拿房，是赤裸的，而且往往先冲过一把澡，但如果你习惯用的是那种质量很好的香水，而且喷在发根、而且喷得很浓，那么即使脱了衣服、还冲过把澡，香水的味道仍然会留下来。女人闻得出这是什么牌子。是她在用的。对面的人也用这个牌子、用得也很浓。
　　对面的人□□也很□□。人仰面躺下来时，不管□□多丰满，总要往下瘪一点，除非你隆过胸，用的是硅胶。女人看得出来。对面的人也隆了胸。
　　雾气又散去了一点。女人看到对面的人也留着长发、烫着最流行的款，像女人一样，也烫得生气勃勃。但定睛细看，才发现头发都枯了，是一把生气勃勃的尸体。
　　那张脸白得有点肿，并且发亮，这样的脸皮描上黛眉红唇，是很可骇的事，好像它们随时会跟脸皮一起掀起来、露出下面一泡脓水，或者其他随便什么该死的真面目。
　　更可骇的是，这样的一张脸，女人很熟悉。这是她自己的脸。她自己的五官，她自己的眉笔和唇膏。是她自己的脸浮肿死亡的样子。
　　女人尖叫起来，把浴巾包在胸前，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因为踩到浴巾角，还平白摔了好几跤，但终于平安逃到外头，叫来了人。
　　他们不会在桑拿间里找到什么的。死人、或者鬼魂，都找不到。女人遇见的，甚至不是妖怪，而只是一种现象。这种现象叫“镜尸”，有点类似于海市蜃楼。
　　在合适的环境下，往往是密闭的空间里，水份和压强都合适，镜尸就会出现。镜尸的相貌和本体总是一样的，而状况则反应了本体的内在状态。你心中枯躁，镜尸就会龟裂；你心中疲惫，镜尸就会皱缩。
　　我见过一个人，他的镜尸阖目而卧，胸前开出一朵蔷薇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