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辈岂是蓬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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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辈岂是蓬蒿人
六月的福州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石巷里，细嫩雪白的茉莉花随风轻摇，引出丝丝甜香。芋粿摊前，林觉民怔怔的望着那刨成细丝的的白芋和着盐巴慢慢的被炸成金黄色，仿佛饿了几世。
“意洞！又被你爹赶出来了吧！瞧瞧这饿死鬼的样子，怎么，咱们弃考科举的新新进步青年竟连饭也吃不起么？”
林觉民侧首望去，阳光阴影里，一个身穿新式灰色学生装的青年正满脸坏笑的望着他，那笑容像是要将人吸进去，叫人挪不开眼
“愣着作什么？我可没带钱，正等着你付账呢！子明，没想到你也来打趣我！”林觉民满不在意的笑了笑，眼光倒是变得晶亮，“说起来，昨儿个我挨打也没见着你来救驾，混小子去哪胡闹了？”林觉民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炸芋粿，一旁的方声洞耸耸肩，歪着嘴笑道：“还能去哪？骑墙头，看好戏呗！昨儿个那出儒老爹痛打不孝子还真是精彩！意洞，赶明儿你再演一出我瞧瞧？”
狠狠瞪了方声洞一眼，一边伸出双手接过被油纸包好的滚烫的芋粿，然后努努嘴，方声洞配合地递给老板两个铜板，，两人并肩沿着小巷走着，林觉民专心咬着金黄的芋粿，一口一口咬得极快却斯文无比，方声洞看的怔怔，隔了许久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意洞，你是属猫的！和你一比，我就是野人！”，林觉民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清楚后，悠悠的回了一句“恩，你有长进了”，于是继续对一旁的好友爱答不理，方声洞也浑不在意，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捻起一枚铜板不停地抛着。
两人越走，人影越稀，约莫两刻钟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山顶平地，处处皆是齐腰深的苇草，四周只有几块断石，带着乌黑的硝烟痕迹，草丛深处，一座孤坟静立其间，墓碑上的字已十分模糊.方声洞探出脑袋四处一望，然后向林觉民轻轻一点头，两人一同向一块大石走去，静静坐下。
不多久，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然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意洞，看你这样子，我昨日倒白为你担心一场！”，“君瑛姐…”林觉民无奈地喊了那女子一声，方声洞不知何时已凑到了方君瑛的身旁，揽着她的肩头，抱怨道，“阿姐…怎么才来！还有，喻培伦那小子呢？莫不是被我打怕了？”
“子明，看样子，你还是没长记性！”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方声洞举目四望。
只见一个男子站在林觉民的身旁，长身玉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雪白的衬衣使得整个人更加儒雅。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方声洞声音发颤，却依旧故作镇定。
喻培伦亦不答话，只向林觉民问道：“意洞，以后怎么办呢？你可想好了？”
林觉民垂下头，喻培伦也不催促他，这边方氏姐弟同样安静下来，须臾，林觉民抬起头来，眼里已带上了几分激动的神采，那是前所未有的光芒，身旁几人一时都看呆了，林觉民抬起头，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昔日，李太白仕途不济却心怀壮志，高歌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古人尚且如此，况于今日你我？当今中国，内乱，外患，诸国虎视眈眈，政府懦弱无能，你我小辈，虽力薄却不可不尽全力以救危亡，我…我打算过一段时日，便向我爹请求出国留学！”
“意洞…！！！”方声洞愣愣的喊着。
“瑛姐，伦哥，声洞，我已想好了，就去日本！”林觉民面带笑容，继续说道，“想那日本国，原也不过是我中华附庸，破败凋敝，同样受强敌欺凌，内忧外患不下于我，然而，维新，就是维新！一次明治维新，弹丸小地至今日侵略之势，岂可小觑？我中国又何尝不需要一次彻彻底底的革命？”林觉民慢慢踱着，走近那座孤坟，抬手轻轻搭上墓碑，“更何况…你我几人，自幼便受先生教导，先生事事以国为重，我身为弟子，岂能辜负先生遗志？你们难道忘了我们在先生墓前发的誓？！”
“怎么会忘？！怎么敢忘！！!”喻培伦激动地大声道，“驱敌虏，尽吾忠，施新政，扬国威，这些年来，这些话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中游来荡去，可是….只是意洞…现在…时机未到啊！”喻培伦眼已通红，语气却渐趋缓和，“我们区区几人，又能做的了什么呢？过两年吧，等咱们再长大一些，便可申请加入维新党…甚或是…革命党？现下时局并不太平，你这一走，你爹和你娘…你又将他们置于何地？不要忘了，你不光是林觉民，你更是一个儿子，林伯父林伯母，虽非你亲生父母，却也血脉相连，更养育了你十六年！”
“我…”觉民看着喻培伦，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云纪说的没错，”方君瑛插口道，“意洞，你才十六呢，急什么？”
林觉民不再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先师的墓碑，一脸的怅然若失。
“好了好了，你们就只知道打击意洞！依我看啊…”方声洞坐在大石上，装模作样的捋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
方君瑛奇道“依你看什么？”
“只要娶个媳妇儿，咱们意洞不就成人了吗？”
“咳咳咳!”连一旁素来严肃的喻培伦亦受不住地大笑起来,女中豪杰的方君瑛就更是别提，只差滚到地上去。一旁的林觉民羞红了脸，却故作不在意，将一只手放到身后握紧，然而几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气的林觉民只能尴尬的瞪着他们。
笑过之后，几人默契的不再提起林觉民意欲留学之事，只随意地问了问林觉民昨日弃考的豪情与挨打的惨状，便一同祭过先师，结伴下山。
待到了山下，日头已开始毒辣起来，几人熟练地拐回大道，却正看见前方一群人围了起来，仍是少年的他们好奇心顿起，便一同凑了上去。
等到挤进人群之内，才发现被人群团团围住的赫然是一顶官家轿子，轿前倒着一人，那人衣着破烂，满是补丁，显然是被那轿子撞晕了过去，再转头看那官轿，轿帘上绣着繁复的花样，连轿夫亦穿着齐整，轿边站着一个矮嬷嬷，许是哪家的小姐出游回来。换做平日，林觉民几人或许还会猜猜轿中小姐是何模样，但今日这番情形，直叫几人胸中冒火，还不待喻培伦上前询问具体情形，方声洞已然气愤的大喊了出来：“这是什么道理！凭你是哪家小姐，撞了人怎还如此安然？你要让这个可怜人死在这里吗？！！”
见好友如此愤慨，林觉民赶忙上前拉住，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待方君瑛看好了弟弟，林觉民便向绣轿说道“方才失礼了，不过，小姐可否出来一见？也好商讨这人的救助事宜。”
不待林觉民说完，轿旁的矮嬷嬷已扯着手帕开了口“登徒子！我家小姐的面岂容你胡乱便看了？”
林觉民正要开口回答，却听见一个如珠如玉的清润声音响了起来“白嬷嬷，无妨的，我出来便是。”
再看方声洞，显然已被这美丽的声音给惊住，人已似木雕般移动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辈岂是蓬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