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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章 教子当面 ...

  •   众人显然没有顾及到若芝的情绪。

      作为晚辈,在今天这种场合下,钟若芝显然没有插嘴的资格,但作为嫂子,汪氏却不一样。

      眼见小姑子占尽风光,汪氏心下如油煎火烹。但听得众人张口闭口都是“济南”,汪氏也便不露痕迹地随了大流。

      “济南徐家,不知老太太还记得不?”

      很显然,老太太忘记了。倒是一旁的丫头清夏附耳嘀咕了两句,才使得老太太恍然大悟:“你说的,可是老四生母徐姨娘的本家?”

      四老爷钟德略的生母本姓徐,在他十三四岁上就去世了,算起来,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

      当年,徐姨娘家的境况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让她嫁到合欢镇上来,况又是给人作小。

      “可不是!亏老太太还记得。只是老太太还不知道吧?徐家前阵子可是出了桩大事。”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果然都支起了耳朵。

      见状,汪氏顿感精神抖擞:“人都说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上埋的风水好,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徐家,没想到在这一辈儿上竟出息了……”

      徐家现任的当家人是徐梦熊,论起来,和四老爷钟德略是一辈人,而且,还是如假包换的表兄弟,而且巧得很,这位徐老爷也是生意人,早些年花钱捐了个八品的虚衔儿,各处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早先年就有十来间铺子,现在听说又新开了五六间。去年又做了齐鲁商会的会长,统领着山东道的生意人,在济南城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问,没有不知道徐家徐会长的……”

      徐会长和夫人育有一子一女,而就是这个闺女,新近竟被选入宫里了!

      “徐会长自己也说,这实在是徐家祖祖辈辈不曾有过的殊荣……”

      汪氏眉飞色舞讲述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老太太实实地吃了一惊:“这是哪儿的消息?”

      汪氏得意地说道:“是我们老爷从一个老客那里听来的。前阵子不说要出去办事儿么?其实就是为这个。不知道也罢了,既知道了,少不得写封信、封了礼物去道个贺。原也没指望什么,毕竟两下子几十年都不曾有过往来。没成想,那边不但回了信,并且,还认了咱这门亲戚。”

      花厅里立即响起细细的赞叹声,最懂得眉高眼低的下人们对此表示出了恰到好处的欢欣雀跃。

      老太太默了片刻,幽幽叹口气:“徐姨娘没福啊……”

      “可不是呢。”汪氏随声附和道。

      “老四呢?这种好事儿,为何要藏着掖着?就该早早来说一声,需要打点些什么,也好一起盘算盘算。”老太太微嗔道。

      “他就是个场面上的人,这种事儿,再难不住他,老太太情管放心。”汪氏的豪气中透露着一丝骄矜,“开始以为写封信表示一下也就差不多了,既然那边情意深重认了咱们,只是写信未免显得咱不庄重。再说了,自从徐姨娘过世,两下子就断了往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彼此都是什么样子。让他亲去跑一趟,认认门儿,以后也好时常走动。”

      说话间,汪氏抬手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边,右手上的三枚金戒指就格外地抢眼。

      早就见惯了她爱炫耀的一面,老太太倒是没怎么在意她刻意的显摆,一心只好奇徐家,当下又跟小儿媳打听起徐家的家里情况。

      徐梦熊的嫡女入宫后,身边就只剩下个嫡子叫徐图贵,今年十一岁,在家塾里念书。

      为了栽培这个儿子,徐梦熊花好钱延请名师指导其学业,冀望着将来就算不能考取功名,能够将徐家蒸蒸日上的生意发扬光大,也算是对地下的列祖列宗们的极大告慰了。

      “徐家在济南城里人缘极好。她姑应该也听过。”

      汪氏适时地将自己的小姑子拉进话题中。

      别人她可以不理不睬,这位五姑奶奶可不能不给面子,怎么说这也是老太太最疼爱、最信任的亲生闺女。

      “徐家么?”五姑奶奶点点头儿,淡淡笑道,“确实有些门路。”

      汪氏拉过自个儿闺女的手,不胜感慨:“听说他家闺女进了宫,我还不敢相信呢,只能说,人家闺女教养得好,也不知道我们家莲儿将来能有什么造化。”

      “我看咱家的女孩儿,都不错。”五姑奶奶这句话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

      连小姑子都顺着自己的话来说了,汪氏心下十分称意,不期然地就摆出了嫂子的架势,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在犯嘀咕却没有人敢表现出来的问题:“她姑,你这次回来省亲,她姑父怎不跟着来见个面儿?”

      鸦雀无声中,五姑奶奶悠悠喝下一口茶,再抬起眼睛来的时候,依然是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他赶着想来呢,只是府里头的事情委实太多,一时片刻都腾不出来,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又跟老太太说了一句:“老太太知道的,不然,早就怪罪了。”

      这话很是耐人寻味。显然,其中的缘故五姑奶奶已经说给了老太太,应该是很特殊的理由,不然不会取得老太太的理解。

      毕竟成亲多年,而姑爷连丈人家的门朝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在世人眼中,这可是大大地无礼。

      为何回不来?再忙、能有多忙?

      府?什么府?

      汪氏眼皮子禁不住突突乱跳,再开口的时候,不经意地陪上了几分小心:“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妹夫倒像县老爷似的,每天都要点卯升堂。”

      这是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所以她一开口,四下里都很捧场地笑了。

      能当上知县,最起码也得是举人的身份。如果姑爷有举人功名在身,那就意味着比钟家的老太爷和大老爷以及大爷、二爷的学问、地位都要高,五姑奶奶嫁得如此佳婿,确实可喜可贺,值得一笑。

      但若只是玩笑,那么,这莞尔一笑就当是活跃气氛好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五姑奶奶的神态间竟掺杂了几许鄙夷:“徐会长是个八品,县老爷七品,也不过跟宰相府里的奴仆一个级别。”

      宰相门前狗三品,自然是瞧不上什么七品八品了。

      五姑奶奶这潜台词,有些吓人。

      汪氏心下暗惊:“难道……”

      五姑奶奶轻笑道:“四嫂只管往大处想,我只跟你说,不是说狂话,在你妹夫的眼里,济南城算不得什么的。”

      汪氏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一旁的若芝忽然柔声道:“姑姑若是不嫌二嫚多嘴,若芝倒是想替四婶娘解开这个谜题呢。”

      老太太也来了兴致:“你只管猜,猜对了有赏。”

      见成功地将众人的目光招徕过来,钟若芝的眉目之间重新泛起娇媚婉转:“只芝儿一个人,未免有些单调乏味。不如请几位姐姐妹妹一同凑个乐子。”

      “也好。”老太太默默点头。

      “三妹,你先来吧。”

      若芝笑吟吟地望着若苏,尽显友爱呵护。

      若苏哪里是个肯在人前争脸抢光的?睽睽众目下,不禁红了脸,轻轻摇头:“我猜不到……”

      若萌紧随其后连连摆手:“不要问我,我不懂这些。”

      若莲则靠在母亲汪氏身边,专心受用丫头们剥出来的烤松子:先把外壳撬开,倒出瓜瓤,然后搓掉油皮。

      两个丫头剥,若莲一个人吃,都有些不赶趟儿。哪里还顾得上猜谜语!

      “四妹妹呢?你常在外面走,见多识广,想必知道些世故人情。”

      若芝笑里藏刀。

      这是生恐五姑奶奶不知道三房的状况、不知道三房有多么地破落、不知道她钟若萤有多么地缺乏教养么?

      如此明白且势利的女孩儿,难怪会那么地讨人喜欢。这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本领,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只可惜,她的心机用错了地方。

      若萤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她,只管望着纱窗出神,那眼神直勾勾地,好半天都不眨一下。

      “四妹?四妹?” 被当成了尘土飞絮的钟若芝几乎要撑不住笑容了。

      始终安分守己的二太太邹氏此时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总瞅着外头,别不是觉得这里头闷,又想要出去玩儿了吧?”

      一句话,再度把若萤定性成为一个不服管教的野丫头。

      叶氏的脸色越发地生硬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不甚高兴,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懑抵触,但是,又能怎么样呢?终归三房是翻不起来的,用不着对其陪上笑脸捧上关切。

      没有人唱和,若芝一脸羞涩。她扭了下身子,撒娇道:“算了,我也不猜了。猜对了还好,猜不对,净让姐妹们笑话。”

      “什么笑话?就晚了这么一会儿,愣是给错过了吗?”

      大房冯氏姗姗来迟,身后丽影翩翩,丫头婆子一堆,十足的未来当家人的派头。

      花厅里,除了老太太,其余的人都站了起来,纷纷朝她行礼。

      五姑奶奶却端坐着不动,似乎被今春的明前茶香吸引住了。

      冯氏眼睛微缩,瞬间已在心里转过了千百个念头,而脸上的笑容,越发诚挚了:“她姑,你可真是出息了!这些年都不回来,倒让我们好想!”

      听得这话,五姑奶奶方才徐徐起身,敛衽行礼之际,早被冯氏抢先一步托住手臂,深情款款地左右端详着。

      一个称赞对方气度雍容、举止不凡,一个感慨岁月不饶人;一个夸对方肤色新鲜,一个赞对方身体康健……

      彼此浓情蜜意,似乎有说不完的心里话,也似乎忘记了身在何处。

      直到老太太一句“坐下说”,二人才依依不舍地撒开手。

      五姑奶奶这才有机会看清大太太身后的两个女孩儿:嫡亲女若兰和亲侄女儿冯恬。

      若兰很好地承袭了钟家人的特征:肤白、鼻挺。容长的脸儿,既不十分妩媚,也不显得刚烈。细颈长腿,有鹤立鸡群之势。

      作为钟家嫡长孙女,她自幼得到了比较严格的教养,与钟若芝一起,自小便隔着帘子,由学富五车的老先生教授琴棋书画,几年学下来,虽称不上才华横溢,在众姐妹中,也算得上是个规规矩矩的才女了。

      五姑奶奶暗中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冯恬。

      这是大太太的娘家亲哥哥的闺女,前年才死了娘。她娘前脚刚走,五七一过,她爹冯大舅便续了弦。

      后来的填房甚是争气,知道冯大舅想要儿子,愣是歇也不歇,一口气给生了俩儿子。

      既有了儿子,冯大舅也好、后娘也好,眼里心里就没有冯恬这个闺女了。很快地,她就成了家里的受气包。

      好在当爹的还念着前妻的一点好,对这个闺女还算有几分怜惜,因不想发生继母养女龃龉的事情,便三番两次写信来,希望作大姑姑的冯氏,能够帮衬一把。

      冯大舅想的是,怎么说他亲妹子也是钟家的半个当家的,钟家有财有势,不差一双筷子一个碗。
      冯恬昨天才到,一个人,从几十里外的凤山镇坐车过来。

      冯大舅连车费都没给,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因为冯氏派去迎接的人慢了一步,赶车的等得不耐烦,险些拉扯起冯恬的衣衫。

      这件事在钟家的下人们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是个面善的女孩儿,举手投足温和可亲。

      听说若芝在跟汪氏猜谜,冯氏并不接招:“我们家这俩孩子,都是笨嘴拙舌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那工夫猜东猜西,不知道能绣几朵花出来呢。”

      这话很不客气。

      实际上,冯氏早就不忿若芝在老太太前晃来晃去了:一个庶女,抢了本该属于嫡女的风光,这分明是没把她这个大太太看在眼里。以为讨好老太太就能多得几台嫁妆么?

      从来就没有庶女能越过嫡女去的道理!

      一再遭拒,若芝竟也能保持住镇定:“才刚老太太开了金口,猜中了的有赏。姐姐妹妹都不猜,倒像是故意让我占这个便宜呢。”

      敢情这件事中间还存着这么一出。

      冯氏笑容一涩,立即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番话,竟是拂了老太太的面子。

      她赶忙改口道:“这是真事儿?既然是有彩头,我们也跟着讨个吉利。”

      排序最大的若兰就这么给推到了人前。

      她面有赧色,深为自己的鄙陋感到羞愧。

      冯恬有意替她解围,便做出不甘落后的样子,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认知:“这不难猜吧?县、州、府之上,是山东布政使司,正二品,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官儿了。”

      几个女孩儿情不自禁地投来钦佩的目光。

      就连老太太,也频频点头。

      作为小胜方的冯氏,嘴角轻扬。

      而此时,若苏已渐渐熟悉了周遭环境,见冯恬一个初来乍到的尚且如此应景大方,心下便不由得蠢蠢欲动,遂小声地问若萤:“要不,咱们也猜猜?”

      猜对了,老太太有赏,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都是家里需要的。

      话音未了,突然看到母亲叶氏狠狠瞪过来一眼。

      若苏当即噤了口,神色慌张又茫然。

      她很不解,老太太都点头同意了,为何母亲却不许她开腔呢?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母亲总是对老宅这边的人抱有那么深的成见?什么话也不许说,什么热闹也不许参与,就好像大伯母二伯母四婶娘她们都是害人精似的。

      一家子,非要这么见外吗?

      老太太眼尖,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老三家的,你可是有话要说?”

      叶氏从容起身,先是不慌不忙地将大花厅里人,逐个扫了一遍,这才正色道:“若是逢年过节,一家子猜个灯谜凑个趣儿,未为不可。只是今天这事儿,关乎别人的声名隐私,媳妇以为,不当拿来让小辈们说笑猜疑。”

      人前莫论是非,背后常思己过。

      这就是原因。类似的告诫,若苏从小听到今,差点都要听得麻木了。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智者千虑,还难免有一失呢。老太太又不是神仙,所言所行又岂会全部都是正确的呢?

      若苏心神一凛,背后生凉: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走偏了。关键时刻,还是娘厉害,冷静、克制又能坚忍。

      里里外外都听见了老太太的冷脸砸下来的声音:“果然是我老昏了。”

      一句话,冷冰冰,胜过千万句斥责。

      眼见苗头不对,几房媳妇儿赶忙打圆场。

      冯氏道:“三弟妹这话有些过了。一家子说话,哪有这么多算计?难不成,谁还会传出去?”

      “就是啊,弟妹。说得说不得,不是还有她姑么?”几十年来,邹氏已经习惯了跟在冯氏身后。

      邹氏身后的四姨娘只管抿着嘴儿笑。

      这一笑,无非是笑作为正室的叶氏眼皮子浅、认不清形势、站错了队。

      二房现有三个姨娘:老五孟氏成年卧病在床,老三胭脂是个闷葫芦,只有四姨娘最得邹氏的心,走哪儿都带着。

      在邹氏这里,身边有个伴儿,权当安抚膝下无子的孤独;在四姨娘这边,则就是大大的体面了。

      都说三房的香蒲姨娘很得主母叶氏的疼爱,可事实上呢?同样是妾,她四姨娘有机会进出老太太这边,而香蒲却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洗衣做法、当牛做马。

      在这场一边倒的暗斗中,汪氏采取了中立的态度。

      借着替若莲整理衣衫的机会,她轻轻避开了纷乱:“看看你这形象,家里又不是没有。还是说老太太这边的松子格外香?都多大了,还往衣襟上掉渣子,这要是出门坐大席,不得给人笑话死!”

      所有人都在怀疑她这句话的指向。

      一时间,气氛冷如冰。

      于是,钟老三的大嗓门儿就显得格外地刺耳:“老五回来了?是真的?这些年没见,也不知道模样变了没有?”

      PS:名词解释

      1举人--新明沿袭前明制度,一旦考上举人,就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如果三次不能考中进士,就可以到吏部注册,然后由大臣挑选,挑中的可以授予知县、教谕或者训导等官职。通常都是九品,能当个七品县令已实属不容。

      举人享有免税的特权,不少人会主动将田地产业归到士绅名下,借以逃避税收、徭役。这也成为了士绅的一种收入来源。

      2布政使—新明承袭前明制度,布政使秩正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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