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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吴邪十岁那年因为急性盲肠炎被推进医院,疼得神志模糊时,在医院走廊头那扇明亮发光的窗户前,看到了天使。

      白衣白裤的少年坐在窗边,明亮日光照得那漂亮的脸部轮廓都像是在发光,少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浸没在日光中单薄得虚幻。
      “天使……”
      吴邪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恍惚记起这个俊美少年也是在走廊尽头的那个。
      果然是种族优势啊……
      吴邪呆呆地看着那个“天使”,心里转念幽幽一叹。
      特么小爷才十三岁,这么年轻就英年早逝,果然是天妒红颜……(不对!)
      吴邪还在胡思乱想,结果三叔那张糟脸突然出现在视野挡住了天使。吴邪一愣。
      三叔也死了?果然是老娘发现他没照顾好我所以把他弄下来陪葬了?简直大快人心!
      吴三省看吴邪看到自己也没反应,反而呆呆愣愣瞳孔涣散,吴三省双眼突然涌出泪花,一把抓住吴邪的手。
      “卧槽这是疼傻了?!大侄子你本来就没几多智商,傻了也没降多少,但你不能这么狠心把三叔丢下,你妈和二叔会杀了我的!你不能让社会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啊!”
      “三叔你瞎嚎嚎啥!回魂都给你又震出来了!”吴邪甩开吴三省的手,要不是看在是自家三叔要留点面子,吴邪简直想一巴掌给他呼过去。
      “你三叔我不是看你还傻着,给你刺激一下吗。”吴三省看人没事,吼三叔吼得还挺精神,放下心来,大屁股一甩落在床边,伸手要拿烟,结果想到那护士大妹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手一僵,又给放回去了。
      啧,现在的白衣天使怎么越来越往白面夜叉发展了,这还让不让人愉快的住院了?!
      吴邪看着没了烟有些无所适从的吴三省不自在地拿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撇了撇嘴。
      “你要抽烟就出去抽呗,不用守着我。”
      吴三省顿时眼睛一亮,吴邪看他样子就知道不好。
      “大侄子这可是你说的,你三叔这段时间忙,实在没空照顾你,你先在医院待着,要吃什么需要什么都给潘子打电话让他给你带。”说着就往门外跑,像是怕吴邪跳下床来追他似的,刚跑出去,又从门口伸了个头回来。
      “手术麻药还没过,你别乱动,待会儿有你疼的,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待会儿分散下注意。”
      然后被吴邪一枕头砸出去。
      他娘的就听了后半句吧!敢情坐了这么久就是没想到怎么开口落跑?!
      吴邪气鼓鼓的看着门,回过头,那漂亮的天使小哥把视线从窗外转移到了室内,黑幽幽的眼睛正看着他。
      吴邪给他看得有点脸红,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去捡枕头。
      “别动。”
      那小哥从窗边走过来,不紧不慢地捡起枕头,给吴邪垫在身后。吴邪这也才看清,这小哥穿的并不是白衣白裤,而是和他一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不是天使啊……吴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遗憾,挠挠脸,挑起眼又看了眼。
      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这小哥扶着吴邪躺下后,自己又闷不吭声地回到窗边继续做眼部保健,吴邪闲不住,想找人聊天,但唯一的那小哥却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点个头。吴邪就无语了。
      这人怎么跟个闷油瓶一样!
      吴邪学着那闷油瓶小哥望天花板,眼睛看酸了也没像那小哥一样看出什么花,看了一会儿就无聊了,迷迷蹬蹬睡了过去。

      吴邪是疼醒的。
      果然像三叔说的,麻药药效过去,缝针的伤口就开始抽痛。
      但并不是无法忍受。吴邪想把身子缩起来缓解疼痛,却又不敢乱动。吴邪正闭着眼努力放松,这时,额头上突然覆上了一个温凉的手掌。
      吴邪惊讶地睁开眼,看到那闷油瓶小哥正站在他床边,有些笨拙地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问:
      “疼?”
      吴邪圆圆的清澈眼睛一下湿润得发亮,大颗大颗的泪水一下连珠般的从脸颊滑下打湿枕头,让张起灵一阵手脚无措,不知道自己就问了个字怎么会成这样。
      “疼……”

      吴邪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即使大人经常不在家,他也是能让人放心的乖孩子,学习生活从不用大人操心。可就是太懂事,太坚强了,他才会那么孤独。
      他并没有太多机会可以家人撒娇。
      那天,吴邪在疼痛中,是捧着张起灵的手抽噎着睡过去的。
      吴三省买了口香糖和杂志回来看到这个画面,愣了一下。家中只有他和吴邪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他一直都知道,吴邪乖巧得让人心疼,却也倔犟得让人疼惜,连他都没有什么机会,看到吴邪这样脆弱的依赖一个人的样子。
      吴邪毕竟还是个孩子。
      吴三省叹了口气,感激地向张起灵道谢,张起灵只是点点头,目送吴三省离开。
      晚上,医院安静得死寂。
      张起灵已经习惯了这样没有生气的安静,黑暗中闭上眼,就像真正死亡一样。张起灵已经一个人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夜,这样……彷佛即将死亡的夜。
      这样的安静中,隔壁床的动静显得特别明显。
      伤口又疼了?
      张起灵皱眉,看着旁边床上蜷成一团的被子,起身碰了碰那团被子。
      “怎么了?”
      “被子”僵了僵,然后安静下来,吴邪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有点闷闷的。
      “小哥,吵醒你了?对不起,我不会出声了。”
      即使被子把声音隔得模糊,张起灵还是听出吴邪明显的鼻音,想了想,去扯吴邪的被子,吴邪没防备一下没守住被子,等反应过来伸手抓被子时,整个人已经暴露出来。
      “小哥!”
      透过月光,张起灵看到吴邪惊讶地睁大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眶被擦得通红,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水迹。
      吴邪一开始还惊讶着,一下子又想到自己丢脸的样子被人看到,羞恼地一把夺过被子再把自己裹进去,不理张起灵了。
      “我没事!小哥你睡吧。”
      本来就没什么气势的话,给被子消了音,闷闷的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张起灵有些无奈又有些奇怪的怜惜,坐在吴邪床边,摸了摸裹成一团的吴邪。
      “怎么?还痛?”
      “被子”没什么反应,不过就算吴邪在里面点了头,这外面也看不出来,于是张起灵继续诱导:
      “你先出来,捂在被子里更痛。”
      张起灵明显胡扯,但意外的是吴邪松动了点,看来确实是在痛。
      张起灵把吴邪从被子里拉出来,这次更能清晰地看到吴邪通红的眼眶和鼻尖,满脸乱糟糟的泪痕,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张起灵忍不住揉了一把那一头乱发,嗯,细细软软的,柔滑的很亲手。
      张起灵忍不住又抓了一把。
      “疼怎么不说?”张起灵皱眉。
      吴邪像是给张起灵顺毛顺舒服了,眯了眯眼。
      “已经很晚了……”看到张起灵的眼神,吴邪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但马上又抬起头来,“不过已经不疼了,三叔说这是正常的。”
      张起灵对着这人竟说不出什么,只好让吴邪睡下,给他掖了掖被角,自己也回去躺下。
      但过了很久,吴邪那边虽然没有声音,但张起灵转头就看到吴邪还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
      注意到张起灵的视线,吴邪转过头看张起灵,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给疼精神了……”
      张起灵发现自己拿他真是没办法了,虽然他们今天才相遇,但他总是忍不住地对他温柔。
      微叹了口气,张起灵仔细想着怎样来哄吴邪睡,结果一下愣住。
      他想到了一些以往的画面,一些遥远得他自己都以为已经忘记的画面。
      张起灵坐到吴邪床边,像记忆中那个人一样,轻轻抚摸吴邪的头,温柔得,有些颤抖。
      “睡吧……”
      吴邪惊讶地听着这个连话都不怎么讲的沉默小哥,现在竟是在轻声哼唱,用温柔安静的嗓音,轻轻哼唱着摇篮曲。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吴邪本来是想笑的,但那歌声那么温柔,那么认真,带着一丝缠绵不化的情绪,绕得吴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张起灵的声音非常好听,轻轻的,很柔和,嘴唇张合念动那些温暖的字眼时,能把人的心弦一起拨动。

      “妈妈的手
      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
      快快安睡……”

      歌声柔和温暖,张起灵安静温柔。

      但吴邪却好想抱住他。

      月光从窗口安静洒落,轻轻唱着歌的张起灵又让吴邪想到了医院走廊上那个美得虚幻的天使,但那柔和的歌声里却缠绕着如丝的哀伤,寂静像是随时会吞没月光下这样单薄的张起灵,只剩下无限寂寞。
      温柔哀伤。
      吴邪还小,他还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他只能下意识的,在意识完全沉入那温柔的歌声前,紧紧抱住那个可以带给他温柔的存在。

      吴邪一觉醒来,变得很黏张起灵。
      大概是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哥哥了吧……张起灵望着窗外想。
      同时,吴邪开始缠着张起灵给他唱歌,睡前必须要听,不然大半夜都鼓着眼睛没半点睡意的样子。
      张起灵无奈,但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吴邪为了表示公平,有时也会唱歌来交换,有时是少先队队歌,有时是哼哼那些神曲的高潮部分……不过认真时,吴邪会唱虫儿飞。
      不得不说,吴邪认真唱歌是很好听的。
      不过对张起灵来说差别不大,虽然张起灵喜欢吴邪用柔柔的少年还未变声的稚嫩嗓音唱的虫儿飞。

      张起灵并不反感这个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叫着“小哥”的弟弟,因为,他让这个病房都热闹起来了。
      吴邪并不是张起灵的第一个室友,但他不同于任何一个病人。
      生病中的人多少都会有一些消极情绪,原本开朗的人,也会变得沉闷而忧郁,而病房总是被这样的情绪笼罩,更让人压抑。
      但吴邪不同,他有着所以孩子那般的活泼和热情,但又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稳重和懂事,他能礼貌的问候吴三省请来照顾他的保姆,可以讲笑话逗得查房护士咯咯直笑,看到清淡得要人命的病号饭会可怜兮兮的卖萌求投食肉类,会怕张起灵觉得被冷落,想方设法地找话题跟张起灵搭话,那认真的样子让张起灵都不好意思不回答两句。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张起灵看着窗外,耳朵却听着病房里吴邪和护士聊天的声音。
      充满活力,像阳光一样,无时不温暖着身边的一切。

      吴邪有着令人惊叹的毅力,这充分表现在他跟张起灵的交往上。
      “他一直都是那样,不爱说话,你别管他。”那个看起来挺严肃的护士长在吴邪问到张起灵时这样跟吴邪说。
      “一直?”吴邪愣了下,“他在医院住了多久了?”

      张起灵在医院住了多久?
      张起灵从出生起,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
      护士长说。
      他本来接受完手术应该就能正常生活的,可是一直有轻微的排异反应,本以为正常的两三年就能适应,可是,一直都没好,近几年又严重了,合适的脏器太难找了,唉,可惜了……
      可惜什么?
      吴邪没听到护士长继续说下去。
      吴邪感到好奇,但不敢去问张起灵,怕戳到伤口。

      小哥,你一直都在医院吗?
      小哥,怎么没看到你的家人呢?他们也像三叔一样不靠谱?他们总不能放你一个人这么多年吧?
      小哥,你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你会不会也会痛?
      小哥……

      吴邪好多问题,在看到张起灵时,最后还是一个都没能问出口。

      尽管吴邪尽力压抑自己的表现,张起灵还是发现了吴邪的反常,比如看着看着他就发呆走神了,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快纠结死了……
      “吴邪,”张起灵叫住又开始走神的吴邪,“我没事。”
      “啊?”吴邪还没反应过来。
      “先天性肾脏功能衰竭,已经完成换肾手术了。”
      张起灵这样明白了当地说,吴邪一边有种自己被信赖是张起灵亲密的人的满足,一边羞愧原来自己的表现全都被张起灵看在眼里。
      “真的好了吗?你什么时候能出院?”吴邪还是有些担心。
      “不知道,在医院更安全。”
      吴邪也不清楚这里面的事,小哥自己都说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吧。

      吴邪的伤口好得很快,已经拆完线,疤都结上了。先前被迫安分了这么久的吴邪简直像爆发了一样,在护士姐姐允许的范围内,吴邪几乎每天都玩儿得筋疲力尽才消停。
      这天吴邪被半强迫着睡了午觉,三点钟醒来,精神得简直浑身痒痒!
      阳光明亮,一只白蝴蝶晃晃悠悠飞进房间。
      张起灵看到吴邪就像一只小野猫一样噌地启动雷达,眼睛发亮,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如果有尾巴的话……接着,吴邪就一下从床上跳下去,朝蝴蝶扑过去。但吴邪又并不抓它,每次扑到都会留个缝让蝴蝶再飞出去。
      如果蝴蝶能说话的话,心里活动大概可以概括为:
      擦,这个二逼怎么回事?
      操,这个逗比有完没完!
      ……老子不玩了!
      蝴蝶像是累倒停在窗框上,收拢了翅膀,吴邪看它不动也觉得没意思,就趴着看,等蝴蝶再飞。

      温暖明亮的阳光把世界都照得一片耀眼的亮,吴邪趴在阳光下的窗边,和白蝴蝶一起趴着趴着就又睡着了,然后,时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张起灵看着,觉得时间就这样永恒静止下去也没关系。

      这样一直下去多好。

      一个星期以后,潘子来医院给吴邪办理了离院手续,带吴邪回了家。病房又恢复了吴邪来之前的样子,除了护士来查房,整天就只有张起灵一个人,无人问津。
      习惯了这么多年,唯独这次,张起灵再也习惯不了孤独。
      每次张起灵发着发着呆,感觉到房间的寂静,就会下意识地去找那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又趴在什么诡异的地方睡着了,甚至在第一眼没找到人时会感到慌张,等下一秒才能回过神。
      这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张起灵也没有多少时间待在病房,待在病房的时间也大都是睡觉休息,除此之外,他所以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思念一个人了。其实他过得很充实。
      又是一个晴天,张起灵做完今天的透析后一直睡得不好。吴邪走后没人帮他拉窗帘,阳光刺眼,但张起灵不想动。
      闭上眼,眼前仍是明亮的橘黄,这种时间,吴邪如果没有午睡的话,那也应该是在晒太阳,阳光下头发都晒得浅浅绒绒的,慵懒得像只猫咪……
      正想着,门“嗒”的一声轻轻被打开,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小心拉上窗帘。没有强光刺激放松下来的眼睛却是一涩,张起灵不敢置信,心底却无法抑制地狂喜。
      不,也许是护士……
      “真是的……”小小的嘟囔,独属于某一个人的声线,彻底打碎张起灵的最后一丝不确定。
      “这么强的光都……”
      吴邪还没抱怨完,就被突然翻身坐起的张起灵吓到。
      “小、小哥你没睡?”
      “嗯!”
      张起灵破天荒地回答了吴邪这种并无回答价值的问题。
      张起灵的胸膛起伏得厉害,纤瘦的少年身躯单薄得脆弱,张起灵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跳和情绪,看着窗边的吴邪,然后,张起灵缓缓张开双臂,眼底溢出明亮的笑意,干净而温柔,像窗外的阳光,晃花吴邪的眼睛。
      “小哥。”
      吴邪跳着扑进人怀里。
      “我跟三叔说好了,我每天都来看你!”
      揉了揉怀里人软软的短发,感觉到从对方胸腔内传递出的暖意,通过紧贴的胸膛辐射到自己身上,传遍四肢百骸。
      “好。”

      谢谢你,那么温暖,那么温柔。

      吴邪果然每天都来,每次来都跟张起灵分享新闻趣事,学校有意思的事,像对待普通病人一样带水果零食,不过频率同样是每天……直到被护士长骂,然后吴邪就改成带杂志小说,生怕张起灵一个人无聊,甚至贡献出了自己的psp。按吴邪这个搬法,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直接在医院安家了。
      吴邪虽然每天都来,但并不是每次都能看到张起灵,但吴邪每次看到的张起灵都比上一次更憔悴。最近不见张起灵的次数愈加频繁,有时来,也只能看到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昏睡不醒的张起灵。

      张起灵好多年没有做过梦了,从出生起就在医院,他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可以丰富他的梦境。
      但今晚,他却沉入了梦乡。
      他梦到的不是光怪陆离的奇思妙想,而是很多年以前的一段时光。

      张起灵因意外早产,出生时全身脏器功能还未完善,离死亡只有一线,这注定了他将在医院度过的漫长时光。张起灵被成功抢救过来,但肾脏却有不可修复的缺陷,医院为他找到合适的肾源,但他还太小不能接受手术,于是在八岁前,他一直靠着血液透析维持生命,等着换肾那天。
      那个肾源是他的母亲,白玛,一个温柔坚毅的女子。
      她一直陪伴在张起灵身边。作为一个母亲,没能给孩子一个健康的人生,她简直痛恨自己,当听到配型成功时,她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母亲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交给孩子,更何况一个器官。
      为了给张起灵一个健康的肾脏,白玛一直过得像苦行僧一样自律,甚至强制改掉了一些几十年的藏人习惯,严格按照医师食谱进餐。时间推移,自己可怜的孩子已挣扎了八年,离手术时间越来越近,白玛却越高兴。她总是一边唱着摇篮曲哄疼得睡不着的张起灵入睡,一边兴高采烈地跟张起灵描述外面是一个多美好的世界。
      “宝宝啊,等你好起来就能看到了。”
      白玛这样说,也这样坚信。
      张起灵八岁生日时,白玛比张起灵自己更开心,乐乎乎地上街买礼物。
      街道旁施工的起重机颤颤巍巍地吊起一捆钢筋,每个经过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白玛也不例外,即使不得不经过,她也远远的走在对面。变故就发生在这时,没有钩牢的钢筋在半空中突然散开坠落,带着可怕的势头撞到防护夹板上弹落到马路上,本来正常行驶的公车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猛打方向盘,而白玛妈妈正提着挑选好的礼物走过路边……
      没人再去看那猩红的鲜血如何染红柏油马路,但所有医护人员都记得,那个伤得最重的女人,却是唯一一个一直保持着清醒的人,直到她清楚地向医师传达:她的孩子还在等着她……
      无人不动容,主刀医生红着眼完成手术,一场白玛等了八年的手术。
      张起灵八岁,母亲给了他一份最贵重的礼物。
      但配型成功不代表就完全没有排异反应,张起灵完成手术后恢复得不错,却总有轻微的排异反应,本以为正常现象,适应期过后就好,却没成想张起灵就一直没能离开医院。这般喘延的生命连许多成年人都无法忍受不得不放弃,但张起灵很坚持。他得带着母亲的希望,尽力,活到最后一秒。七年后,这颗艰难维持了张起灵七年生命的肾脏,最终还是崩溃了……

      梦中的母亲脸庞已不甚清晰,但那温柔,自骨髓乃至灵魂深处缠绵而来,张起灵被她温柔拥抱,厚实的温暖像是回到子宫。
      张起灵平静醒来,已是深夜,房间只有心电仪的绿色亮光。
      又没有看到吴邪,心里有些惋惜,但微微一动,就惊扰到了身侧温热的体温,向来熟睡的吴邪,难得警醒。
      “唔,小哥,你怎么醒了?才半夜呢……”
      吴邪声音带着糯糯的鼻音,揉了下眼,懒洋洋地抱住张起灵。
      “怎么没回去?”
      张起灵想伸手回抱住吴邪,可他实在没力气。
      “因为听说你最近状况都很不好,正好学校放假,我就来陪床咯。”
      听声音,吴邪似乎也没了什么睡意,抱着张起灵撒娇:“有没有很感动?”
      “嗯。”张起灵也动了动脖子去蹭吴邪的头顶,“把窗帘拉开好吗?我想看月亮。”
      “哦!”吴邪麻溜地爬起来,拉开窗帘,语气有些兴奋。
      “对!今晚的月亮可大可圆了,亮得都不用路灯!”
      银尘清辉从窗户撒进房间,从窗框泄了满屋,月光下的张起灵如吴邪初见那般淡薄,如今,多出了一丝柔和的温柔,好看的眉眼被月光映得漂亮得不真实,吴邪想到他对张起灵的第一印象,噗嗤一声笑出来。
      “诶,小哥你知道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天使呢。”
      吴邪看到张起灵被月光映得盈盈发亮的眸子带着笑意,深处,却沉静成一汪深潭,极致安然。
      吴邪心下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张起灵走过去:“小哥?”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变得很柔。
      “唱首歌给我听吧。”
      就像吴邪耍赖要他唱歌才肯睡觉一样。
      只是呼吸轻浅如丝。
      “好……”吴邪抑制不住声带的颤动,慢慢走到床边,跪坐到地上伏在张起灵床边。

      “睡吧
      睡吧
      我亲爱的宝贝
      ……”

      吴邪努力不让眼泪哽咽了歌声。

      “妈妈的双手
      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
      快快安睡
      ……”

      吴邪,晚安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医院的沉寂,吴邪在刺耳的警报声里仍安静唱着,倔强地守在床边,固执地唱着,即使破门而入的医生护士已经带走了床上那个睡得安详的人。

      “快快安睡
      夜已安静
      被里多温暖
      ……”

      睡吧,小哥。

      晚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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