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Fly Hig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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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丁香紫色的及膝裙摆绽开风信子一样舒展的弧度，纤薄的绸质衣料一直覆盖到手腕和肩肘，收腰的设计凸显少女腰身玲珑，平和从容的风姿如玉。
安然处惊不变地微笑，黑发如缎，锁骨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饶是观月也微微走了神。
这个年纪的女生……这样淡然的气质其实相当少见。
于是他在安然戏谑的幽幽笑意里回过神，有些懊恼地红着脸引她进入圣鲁道夫的网球部参观，好在绅士风度没有丢，否则他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贵校倒真是个贵族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气质谈吐颇俱风度涵养极好，也舍得花大价钱来投资社团，真是不容易。”半恭半讽的一句话，观月抹了抹额上滑下的几滴冷汗面色青白。
无非是说他们实力不如人就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虚张声势。
领教过她言辞的厉害，观月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圣鲁道夫的训练设施的确是一应俱全，相比之下青学真是寒酸得有些要命。可惜，她安然护短护得很，所以这种事稍作计较对她来说实在无须苛责。
用她的话来说，习惯了就好。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观月经理，我并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我们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要的都在这里，验收之后请如约带我去见裕太。”
安然脸色微冷，参观得着实有些不耐，圣鲁道夫的经理大人实在高估了她的耐性。
她的目的本就在裕太，圣鲁道夫么，青学拿下他们，她不会惊讶，此行的幌子罢了。
少女不按套路出牌抛开各种虚礼一通抢白着实让我们的观月经理极其恼火，可碍于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以及他放不下的骄傲豁不出的脸皮，少年绕了两三圈额发自我催眠无数遍啊无数遍“不要和女士斤斤计较”终于自认了个倒霉咬牙切齿地弯弯腰，手臂微张作出“请”的姿势，皮笑肉不笑。
“安小姐，这边……请。”
弯了唇角勾起一丝胜利的微笑，少女脚步不停扬长而去。
是这边？她应该不会迷路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观月整理好心情在接待室又一次见到安然的时候，笔记本电脑已经打开，黑发少女亭亭立在桌旁风姿依旧：“观月经理，我们又见面了。”
天知道她刚刚风姿依旧地在这周围转了多少圈才找到的地方……
轻咳一声强压下忽然反弹的丢脸感，观月哽了哽已然来到她身旁，目光在电脑屏幕上一阵流连。
已经打开一份文件，是她应允过的招式分析，里面附着几张图片，配着极详尽的注解，鼠标滚轮向下，露出一个皮肤黝黑五官俊朗身材壮硕的男人，应该是闪拍加连拍，相机的质量绝对上乘，拍摄水准也是世界一流，挥拍的瞬间，每一个动作，表情，细致入微，观月甚至清楚地看到了他左边眼角下一颗并不明显的麦粒肿。
他一瞬间惊了惊：“这是……”
少女安然微笑：“美网昙花一现的网球手安德鲁-夏普（现实中没有这个人……），84年生人，九十年代网坛的supper star ，拿过大满贯，后来因伤早退。球风刚决狠辣，招招凌厉，习惯于快攻，如果与对手实力相当陷入持久战容易浮躁大意，但耐力相当好。但凡对美网关注集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他太耀眼了，离开的又太早了，给人以极度惊艳的印象。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他那场著名的快攻战……”
“十五分钟拿下德国老将康嘉罗特（还是没有这个人……），并且这十五分钟里没让对方拿到一分。”手指又一次圈上额发，观月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她，“他也是在那一年拿的大满贯。”
安然目光里含着些许欣赏：“没错，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真的只关注你的剧本。”
观月叹息：“他是个神话。”
安然被他伤怀感慨的语气激得挑了挑眉：“少年，我们不可以凭着个人崇拜来看问题。不过凭良心说，他的确是个天才，比如……这一招。”
电脑被从容不迫地掉转一个角度，盈盈的蓝光映着观月淡笑的脸：“breaker .”
“就是‘breaker’ ，他凭着这一招成了九十年代世界网坛令人闻风丧胆的网球手，他被称为breaker ，当之无愧。”
“‘摧毁者’的杀伤力可不仅仅是在名字上。虽然威力惊人，可由于握拍力度和角度正题，手臂所承受的负荷是普通招式的8倍，对人体组织的伤害太大，”
稍作停顿，安然看着观月皱起的眉头，示意他继续浏览，“我针对这两点进行了改良，所呈现的效果和杀伤力只有原来的65%，可是灵活性得到大幅度提升，手臂的负担大概在原来的50%左右，降低了风险。”
介绍完毕，安然看着电脑屏幕微微眯起了眼，忽然低声道：“可是……即便这样，观月，如果希望你的网球王牌网球生涯可以更长一点儿，告诉他，绝对不可以长时间连续使用，否则，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碰球拍——他的手臂会废掉。”
她的声音极低，极浅，也极凉，像淙淙而过的流水，观月狠狠一僵。
那么华美狠辣的招式。
“最王牌的不都应该最后再拿出来么”缓和了情绪，少女抿唇强调，“发挥一两次足够，威慑对手，给自己争取时间，给观众一场精彩的比赛，演练成一个完美的剧本，观月，这不就是你要的吗？”
她的声音那么轻，却字字落在他的心上。
“……我知道了。”
（二）
“招式既然改过了，再叫原来的名字也不太好，那就叫‘晴空抽杀’好了。”
少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我很满意”的样子。
观月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把‘breaker’该了个这么恶俗的名字你……”
“你刚刚说……恶什么？”
安然偏着脑袋笑得很明媚。
“呃……没什么。”观月忍气吞声。
“用这一招的时候，适合晴空万里的天气，网球会像金色的火，把敌场燃成焦土。”
末了，少女抬手掩住神色，唇角微微勾起，语气轻得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美丽的东西，果然都是有毒的。”
观月不知道她想起了谁，但是她这样疲惫的神色，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的伤感。
说到美丽却也有毒什么的，安然你，有什么资格置身事外呢。
那样精致的美丽，可是每每想要靠近，却总是被你的装甲刺得遍体鳞伤。
你究竟在怕什么呢。
“有没有一个人……他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你贪恋……让你上瘾……就像中了毒……”
他听到她的声音断续响起，琢磨不定缥缈得像是冬天的雪花。
他下意识的反问都放软了声线：“什么？”
然而她忽然就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恍惚醒来，眼底的晶亮潮湿顷刻消失，仿佛刚刚的脆弱忧伤都是他的幻觉。
少女浅笑，打开随身的背包，“啪”一摞纸扔在观月面前的桌子上。
无视观月惊愕的眼神，安然无法掩饰的愉悦和期待：“答应你的不二的资料，所以，现在，带我去见裕太！”
观月初一脸黑线。
果然，我见犹怜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可能发生在安然这种人身上的……
（三）
这个满脸不耐烦从教室里被带出来的少年。
唔……都快比他哥哥高了。
栗褐色的板寸头，额角看上去有些桀骜的十字伤疤，一脸尚显青涩的倔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中全是固执和坚持。
相当像的两兄弟，可又一点也不像。
不二的执着从不外露，可是裕太——
这样骄傲而又单纯的少年。
安然想起那个沉默却也秀美非常的少年，清秀挺拔得像一棵红豆杉。
被哥哥保护得相当好呢，裕太。
“裕太。”安然笑容妥帖，眼神清亮。
“到！”条件反射似的大声，成功博得众人奇异目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反应过度的倔强少年慢慢红了脸，捏紧拳头怒目而视：“你这个……”
“我是安然。至于身份什么的相信观月已经跟你说过了——呐，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支持你，不回青学。”打断跳脚的暴躁少年，安然神色从容，眼神中有一种平和的温暖。
裕太摸摸脑袋依旧茫然，却也怒气全消。
“你……”
“你想超越你哥哥对吧。”
“哈？”
黑发少女勾了勾唇微笑，明明是凉薄的弧度，嗓音幽雅却循循善诱且蛊惑人心。
“你不想被瞧不起，不想别人提起你都是‘啊那个天才不二的弟弟’。你想要证明，你其实也很优秀……对不对呢，裕太。”
连别人艳羡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于是少年的脸庞黯淡下去。
手指在身侧握得那样紧绷，末了却有些颓然地松开，他低低地回答：“……对。”
安然叹气：“真笨呐。”
“你！”显然少年又要炸毛。
少女抬起头来，似乎是无可奈何的微笑：“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沮丧，因为别人的言辞而愤怒。可是裕太为什么一定要和哥哥相比呢？裕太就是裕太啊。”
少年微微怔住：“裕太就是裕太是说……”
“做最好的自己。你不是你哥哥，你没必要和他一样，或者说，你可以比他更优秀的，中国有句俗谚‘青出于蓝而胜之’就是这个意思。”
一阵沉默。
少女眼中有墨色的光华缓缓晕开，她低低地开口：“裕太……不要对你哥哥心存不满。”
“他已经……竭尽所能来保护你了。”
“谁要他来保护！”显然这又戳到了裕太的痛脚，眼前俊秀的少年死死抿唇，眼眶通红，“我已经长大了！才不是那个只能一直生活在他伟大光环之下懦弱又没用的弟弟！我不是他的影子！”
然后是蓦然低下去的声音。
“我已经很努力……我想和哥一样甚至超过他……我不想做‘天才不二的弟弟’，我只想做不二裕太。”
“我小时候是很崇拜哥哥的……可是……我又觉得他很令人讨厌……他让我成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
少年开始哽咽，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肩膀微颤。
“所以我说我支持你，不回青学。”
安然轻轻开口，刘海下表情模糊，“在这里做一个你想做的不二裕太吧。”
“可是……无论如何你要知道，裕太。”
“你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多么优秀耀眼都无法取代你。所以，不要被动地将你哥哥当作前进的方向，试着去找一个更令人热血沸腾的目标吧。”
少女的眼睫微微垂下来盖住了大半眼角。
“总有一天……你哥哥也无法再掩盖你的光芒。就像在我眼中，你只是不二裕太，不是什么‘不二的弟弟’。”
“你是那样地热爱着网球，不是吗？”
少女安然微笑。
呐，你能够明白吗？裕太。
这样或那样单纯而美好的期许。
（四）
“最后……裕太。”
“你哥哥他……很爱你。”
“所以……请不要再说出一些令他伤心的话，他会难过。”
——尽管他是那样善于隐藏。
（五）
委婉拒绝了少年红着脸发出的作客邀请，安然巧笑倩兮。
“裕太……真对不起呐，我还要去接一个人。”
什么地点面对着什么样的人说出怎样的话，怀着如何的情绪。
（六）
雨的确下得很大。
紫色裙装的少女和穿着卡其色薄外套的少年并肩而行，漂亮的伞被执在少年同样漂亮的手中。
很有诗意的一切。
铅灰色的天空，晦暗不明的水光朦胧，湿漉漉的氛围里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心跳安静。
忽然就什么都不想思考，好像满世界都只剩下雨水从伞尖滑落到指尖的轻响，相伴的人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安然绕了远路。
脚步轻缓，没有人愿意催促。
伞下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很反常的，彼此一路无话。
一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一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路边的鹅卵石被雨水冲刷得透亮，呼吸里渗进静谧温柔的草木香。
“我见到裕太了，是个可爱的孩子。”
“嗯，他一直都是。”
一如既往的温和，除却那一瞬的失神。
不知道他心里会有多难过。他的事，她根本了若指掌，他又何必拿这种小心掩饰的从容搪塞她。
“我到了。”少女停下脚步。
一阵微妙的沉默。
“要上来喝杯茶吗？”
“不叨扰了，回去吧。”语气温柔。
“那么……谢谢。再……见。”
她心中竟然生出希冀来。盼望他让她停步，盼望他能再多说一些什么。
什么都好。
“……等一等。”他在身后开口，声线清淡。
安然微微僵住，她忽然不敢转身去看他的神色，有什么事会在今天有所不同，那种预感强烈得让她几乎快要窒息。
“Someone said that the amber was the most beautiful rains .”
“我记得这句话，也记得你。”
温润的嗓音含着雷声无法湮没的情绪，清晰得令人忍不住战栗。
身后脚步声响起，少女的背影有些单薄。
“安经理……安然。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在天台上……你为什么会哭呢。”
少年在身后站定，淡淡的薄荷香气沁人心脾。
她的心跳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Fly Hig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