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情》漾晴天

1、昔日誓盟

　　楔子

　　“碰”的一声巨响，房间的门被撞开了，一道身影迅速地冲了进来，将立在窗前的粉红身影紧紧地搂进怀里。

　　“怎么了,珏,发生了什么事？”金悦悦惊呼一声，转首却望见熟悉的面孔，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没事。”慕容珏将头埋进她的秀发里，久久才吐出两个字。

　　没事？才怪！

　　“你今天心情很糟，一定有事困扰着你。”她挣脱了他的怀抱，面对着他，眼中有着不容回避的坚持。

　　慕容珏深情地凝视着自己心爱的人，暗暗叹了一口气。

　　是的，她已经看透了他的每一个举动。父王去世，母妃一病不起，他匆促间接掌了慕容王府，受封为廉王，并扛下庞大的政务。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悦儿，我们的婚事恐怕得延迟了。”低头看到一张闷闷不乐的小脸，他马上补充。“等我从河北回来，马上就去向令尊提亲，将你娶过门。”

　　“去河北？”她轻声问，眉头微微一皱。“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让你在这个时候离开王府？”

　　“是的，我母妃病情加重了。我一定要马上去河南，将神医左隐请过来。”慕容珏神色凝重，显然事情十分棘手。

　　“啊？王妃还好吗？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金悦悦一脸担忧，着急地催促着他。“那你还不快去！”

　　慕容珏轻叹一声，迅速覆上她的唇，近乎贪婪地吸取着她口中的香气，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等我回来。我一回来，我们马上成亲，我已经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了。”

　　“嗯！我等你回来。”金悦悦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点了点头。

　　第一章

　　夕阳敛去了最后一道霞光，夜幕逐渐吞没了苍山的轮廓。

　　泪水亦悄悄地湿润了她的双眸。

　　一只软软的小手将她从遥远的记忆时空中拉了回来，悦悦眨眨眼，将尚未溢出的泪水眨了回去，低头绽放出灿烂的笑靥。

　　这是她最心爱的宝贝啊！一个陪伴了她整整七年，让她无比骄傲的儿子。

　　“娘亲，不哭。”早熟的麟儿眼中掩不住担忧，娘亲一定又想起爹爹了吧！

　　第一次看到娘亲在暗中流泪的时候，他就跑去问佳姨。佳姨并没有隐瞒他，他才知道是爹爹抛弃了他们母子，才会让娘亲如此得伤心。

　　“我要快快练好武功，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娘亲。”这是他一懂事便立下的誓言。

　　“麟儿，我们回家吧！我们家在洛阳，那里有你的外公外婆，还有你的舅舅，还有……”揉了揉爱儿的头，悦悦终于下定了决心。

　　七年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洛阳

　　一到了洛阳，悦悦便给自己及麟儿戴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这七年来，悦悦跟随神医左隐和七巧仙子卫佳习艺，不仅学得一身医术，就连易容术也学得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七年了，一切熟悉得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似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欢笑，但更多的是眼泪。

　　金悦悦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洛阳最大的一家酒楼，也就是她自家的产业——福来酒楼。

　　酒楼里非常热闹，略微有些发福的掌柜旺叔仍是一脸亲切的笑容。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坐在以前固定坐的位子上，而麟儿自顾自地趴在窗口，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视线，小脸上满是兴奋之情，还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随意点了几道昔日最爱吃的菜，悦悦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思索着该怎样开口询问她所急欲得知的事。

　　“我家主子大喜，这是本楼特别招待的点心，请客官慢用。”一会儿功夫，小二笑眯眯地将饭菜送上，还附赠了一盘糕点。

　　“请问贵楼主子有何喜事，可否说来共享？”她心里一动，连忙追问。

　　“客官是刚从外地来的吧！”一说起此事，小二可来劲了，兴致勃勃地道起近日来轰动洛阳的大事。“我家少主子两年前从军，立下了无数战功。上个月又平定了边疆战乱，前日凯旋而归，皇上龙心大悦，当殿赐封为‘震北大元帅’。我家主子三日后在此楼设宴，特地招待前来贺喜的贵客。”

　　“那可真是大喜啊！恭喜恭喜！贵少主前途不可限量啊！”小二走掉后，悦悦还沉浸在这个震撼中。

　　是梦祥吗？震北大元帅？以前最爱缠着自己的小弟如今已经成了大元帅？这七年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她呆呆地想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匆匆吃完了饭，悦悦拉着麟儿找了个农舍，买了几套破旧的衣服，重新打理了一下，确定自己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农妇后，才牵着麟儿的手，来到了久违的家门口。

　　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上前拍门。

　　过了半晌，正当她打算打退堂鼓的那一刹那，门“吱拉”一声开了。

　　随后出来的是金府的老管家财叔，七年的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但显然这个从小照顾她的老人家精神还不错。

　　“大叔，请问贵府需不需要招个人手？”悦悦顿了顿，一向没向人低过头的她，怎样也学不来那些恳求的话，“咱娘俩投亲不遇，听闻金老爷乐善好施，所以……”

　　财叔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她好半晌，心中的狐疑愈来愈大。看她的谈吐举止，无一不流露着良好的教养，怎样看也不像是乡下俗妇啊！

　　“财……呃，大叔，咱娘俩只求有个安身之所，图个三餐温饱，我什么活都会干的，请你一定要收下我们。”悦悦一时心急，差点泄了底，忙将目光调开，不敢正视面前的财叔。

　　好熟悉，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财叔已然陷入了沉思中。

　　失败了吗？她失望地拉起麟儿的手往回走。怎样才能混进去呢？真伤脑筋。

　　“等一下。”财叔见她要走，急忙把人拦下了。“伺候夫人的于嫂前几日回老家给她媳妇坐月子去了，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你要是愿意的话，先替她上一个月的短工，我再看看哪里需要人手的，再把你安插进去，好不？”

　　“好！真是太好了！太感谢您了！”一等他说完，悦悦忙不迭地点着头。

　　太好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久别的娘亲，悦悦又是开心又是胆怯。

　　一路走过熟悉的走廊，小麟儿惊奇地张望着这陌生而又美丽的地方。

　　不一会儿，就到了“琴心苑”，“琴心苑”的主楼是“栖凤阁”，也就是当年她所住的闺阁。“栖凤阁”西面临湖，“舞蝶亭”便是坐落于湖中央。以前的她总爱在此亭抚琴，琴声深入云霄，引得彩蝶翩翩起舞，亭名便是由此而来。而极宠女儿的金福来，不惜花费重金请来名师为此亭提名。

　　咦？财叔不是说要她来伺候娘亲的吗？怎么跑这里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小姐的住所？我记得还没说过吧？”财叔怀疑地盯着她瞧，想看出一点端倪来。

　　糟了，说溜了嘴，悦悦的心思飞快地转着。

　　“啊！你看‘琴心苑’三个字，我就猜是个千金小姐的闺阁，我猜得不对吗？”她摆出一副疑惑万分的表情，不敢再露出一丝马脚。

　　财叔点点头，勉强相信了，接着压低了声音。“在夫人面前，千万别提起小姐，自从七年前小姐离开后，夫人因思念小姐过度，就暂时搬到这里来了。”

　　唉！其实真正的原因实在不足与外人道啊！

　　悦悦一心只想早点见到娘亲，胡乱地点着头，牵着麟儿的手疾步往前走。

　　“慢点，慢点，我还没交代清楚呢！”一把老骨头了，怎么都不体谅一下啊。财叔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了。

　　慕容王府

　　“王妃，药膳已经准备好了。”溶月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怡云身后。

　　对于怡云主子，容月是既敬爱又充满了同情，王妃对她们这些下人是好得没话说，完全没有官家千金惯有的刁蛮任性与盛气凌人。但不知怎么着，偏偏不得王爷的宠，王爷的冷淡她都看在眼里，但她只是个丫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怡云望着镜中那个美丽而忧伤的女子，那真的是她吗？那个当初为了爱一无反顾的自己如今在哪里呢？但是，人生有几个七年可以虚度啊！值得吗？她的自信心已经动摇了。唉！现在就算后悔又能怎样呢？一切都已经没有还转的余地了。

　　“走吧，别让母妃等急了。”镜中的怡云精妆细琢的娇靥上有着一丝忧愁，凭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但她却不想揽镜自怜，打扮得再漂亮又怎样呢？那个她称之为夫君的人也不会因此而多看她一眼。

　　来到“来仪楼”，慕容珏早已经在了。

　　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慕容王爷乃至孝之人，当初她能如愿以偿地当上慕容王妃，不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吗？遗憾的是，任凭她如何努力，终究抓不住他的心啊！

　　而每天唯一能见到他的机会，也只有在服侍母妃用膳的短短半个时辰而已。

　　慕容珏根本就无视她的存在，径自拿起桌上的药膳，一口一口地喂着躺在床上的太妃。这七年来，失去悦悦的他脸上根本没有展现过笑容，只有面对自己的母妃，脸上的线条才会柔和一些。

　　而太妃对自己的儿子与儿媳的相敬如“冰”是看在眼里，叹在心底。怡云这孩子贴心又乖巧，她真的是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疼。

　　可惜啊，这份柔情，却无法融化她那木头儿子的心。以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七年前王府巨变后，珏的个性整个儿变了，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珏的性子，所有的事宁愿自己一个人扛，让人又心疼又焦急啊！

　　看来还要她这把老骨头推他们一把，否则她何年何月才能抱到可爱的孙子呢？

　　“珏儿，呆会儿陪云儿去后花园散散心，小两口好好聊聊，母妃想要休息一下。”

　　“母妃。我还要去……”慕容珏手一僵，望着太妃坚定的目光，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天知道，他从来没正眼瞧过自己的妻子。悦悦的离开，将他所有的心思都带走了。但他不在乎，失去了她，其他的一切他也都不在乎了。

　　在太妃的催促下，慕容珏冷着一张脸，疾步往外走。怡云连忙向太妃行礼告退，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当她带着溶月匆匆赶到的时候，慕容珏已经站在水池边，静静地望着一池的睡莲。

　　怡云的视线不知不觉停驻在他的背影上，可悲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当年她在屏风后面看到他如王者般风范时，一颗芳心就从此缠绕在他身上。得知他允婚的消息后，她是多么的兴奋啊！

　　但是，当她孤零零地在洞房里坐等了一夜之后，才知道，夫君并非是心甘情愿迎娶她的。

　　这七年来的冷漠更让她明白，她的夫君不只不想见到她，对她不屑一顾，甚至有时候，让她捕捉他充满恨意的目光。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知道，在她夫君心里，她一定是不受欢迎的。

　　这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实啊！七年来，她默默地守候在他身边，守侯着他最在乎的母妃，期待着他终有一天会回头看看，就能了解到她的心意。

　　但他连一个笑容都吝于施舍啊！

　　她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就被打入了冷宫，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吧！让她知道，自己究竟输在哪里？她不甘心啊！

　　在怡云的吩咐下，溶月很快捧来了她最钟爱的白玉琴。她修长如玉笋般的食指停驻在弦上，略一拨弄，琴音便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柔若柳，急如雨，十指在琴弦上飞快地施展着魔法。

　　怡云已经沉醉在其中了，依稀回想起年幼的时候，爹爹总是夸赞自己琴艺无双。而她，总希望能亲自为心爱似的人抚琴高歌。

　　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的良郎，却对自己半无用心，自己的一颗心却落在他身上，欲断难断。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诉不尽的相思苦，道不完的相思意啊！

　　一曲已毕，她抬头望向自己的夫君，他深邃的目光眺向远方，似乎浑然不觉刚刚美妙的声音，她不禁苦笑地暗叹，他怎么会听明白自己的心声呢？

　　连这个小小的期盼对她来说也是奢侈啊！

　　而此时的慕容珏，心底深处的那根弦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撩拨搅乱了。眼前一幕幕都是当初“临水小榭”的快乐时光，那是多么甜蜜的日子啊……

　　悦悦的琴艺是举世无双的，但她除了她爹爹送的紫木琴外，从不用其他的琴，于是他亲手做了把马尾琴。还记得那天，悦悦笑得好开心，欣喜地抱住他跳，迫不及待地弹唱起来。

　　而他，为博佳人一笑，就在湖面上踏波舞剑。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美丽的时光真的好短暂，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也许今天的他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当悦悦跳江自尽后，他就将琴沉入了湖底，同时也关闭了自己的心房。是他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获得幸福呢？她离开的那天起，他也无疑已是身处地狱了。

　　抬头看到怡云痴恋的目光，他不由地将内心的伤痛加诸与她身上。她虽然无辜，但却是始作俑者啊！

　　“溶月，送王妃回房。”慕容珏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但怡云知道，他还是将她排拒在心门之外。

　　残月悄悄地升上了树梢，又是一个寂寞的夜，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慕容珏依旧立在湖边，不想入眠，梦中皆是悦悦决然自尽的画面，让他被无力回天的浓浓自责割得遍体鳞伤，只好任那浓浓的思念啃噬着他的心。习惯性地抚上心口，悔恨的痛苦逐渐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