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风过云霁处》应天情

8、是他吗？

　　那黑影正在一点一点向他们靠近，同时带起簌簌的枝叶震动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越发的诡异和可怖。
　　那名叫安林的男子一手揽着妻子，另一只手则是握紧了手中的菜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末忧镇静一些，不过也把平日从不离手的折扇收拢握在手里，做好了全力一击的准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脚步声仿佛与心跳同步，等等！
　　脚步声——
　　鬼会有脚步声吗？
　　莫非——

　　然而，那黑影走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
　　末忧从安林手中拿过火把，往前一举，跳动的火光顷刻照亮了两方之间的空气，那人的面容落入两人眼中。
　　青色道袍，长发束冠，被火光照亮的俊颜上一派坦然。
　　“仙长，原来是您。”安林轻呼出一口气，“刚才可把我给吓坏了，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你们是来找他的吧？”他轻轻拂开盖在怀里的外袍，大家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孩子满是灰尘的小脸上被泪水冲出了两道白杠杠，此刻正安然躺在来人的臂弯里熟睡。
　　“小宝，那是我的小宝。”
　　不知何时醒来的女人发出一声响亮的啜泣。
　　“下次可要把孩子看好，林子里可不安全。”
　　道袍年轻人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男人颤抖着抱在怀里。“顾仙长，真是多谢你，您要是不在，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转眼看到身边的末忧，语带歉意，“天师也是，多谢了。”
　　末忧淡笑。“无碍。”
　　倒是那青衣人面上带了丝好奇。“天师？莫非这几个月村里出了事？”
　　“这倒是没有。自从您走后，大家都记着您的嘱咐，天一黑就关门，一直都没什么事，只是今天小宝不知怎么就跑出来了，我们出来找的时候碰到这位混沌天师，主动提出帮忙。”
　　顾天师深深地看末忧一眼，“原来是这样，这位天师真是古道热肠之人。”
　　末忧轻咳一声，脸色微红，“哪里哪里！”

　　“仙长，您刚回来，不如先去我家，您救了小儿，我应该好好感谢您，正好天师也没用晚饭，就一起？”
　　那仙长看了末忧一眼。末忧正好撞进那双印着火光的眸子，不由心跳漏了一拍，他这才发现这人竟和“他”长了颇为相似的一双桃花眼，他认真盯着你的时候像是盯着整个世界。
　　想到此，末忧冷冷的转过身，不再发一言，倒是那人像是对他更感兴趣了。“林叔，那就多谢您的款待了。”
　　“不谢不谢，我们该谢你才是。”

　　那个白衣天师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顾青对此颇为不解，对这个年轻人他倒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饭后，由于男人家里只有一间客房，自然是末忧与仙长住在了一块。由于饭间已经互叙过姓名。那仙长，此时正一脸笑意的凑上来。

　　“抱歉，我没有与陌生人诉说心事的爱好！”
　　“陌生人？我们是陌生人吗？”那人想了想，“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姓顾，名青，师承袁天罡，本领微末，赖于师尊被大家称之为仙长。现在我们算认识了吧。不过，刚才的问题算我逾越了，你如果不想说，便不说吧。“
　　“对了，林叔说你乃混沌天师，不如你我好好交流一下？“
　　末忧正待拒绝，抬头见对面那顾青脸上多了一抹揶揄的笑意，倒也不尴尬。
　　“什么混沌天师，不过是为了不露宿野外的诳语罢了，顾兄竟然当真了？“
　　“原来如此。不过像莫兄弟这种愿意为人出头的人也不多了。“
　　“那里，不过是举手之劳，比不上顾兄，不过顾兄此去蓬莱，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当然有，此处的戾气不出一个月便可完全化解，我便可以无事一身轻了。“
　　末忧玉白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那敢情好，看来蓬莱不愧为仙家之地，不枉我千里迢迢想要朝拜了。“
　　“末兄弟要去蓬莱？”
　　“……”
　　“末兄弟，你的脸色不太好，能否让我帮你把一下脉。”
　　末忧心中一震。
　　想起师父临来之前为自己起过一卦。
　　“此去蓬莱，必遇贵人，沉珂尽去，国泰民安。”
　　沉珂尽去，国泰民安。就冲着两个词，他去定了蓬莱。但是国泰民安他没看到，但是贵人？
　　眼前这个一见面就要为他把脉的“仙长”难道是他的贵人？
　　姑且一试。

　　末忧将衣袖向上卷起，露出玉白的半截手臂，肌理分明，却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
　　那人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你之前受过一次大伤，时间就在这两年内。”
　　末忧有些怔怔的点了点头。
　　“伤愈之后体虚，夜间容易盗汗。”
　　“是。”
　　“过度使用内力甚至会头晕目眩。”
　　“是。”
　　“……”
　　“你打算何时离开此地？”
　　“明天。”
　　“什么？”顾青陡然提高了声音的高度，接着想象起来什么似得，放轻了声音，“末忧，你不能急着走。”
　　“为何？”
　　“你不知道？”顾青语带诧异，“不应该啊？帮你调养伤势的大夫堪比国手，应该知晓才对啊！”他自语道，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你的药里缺了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劳累过度随时可能复发。”
　　“我师父跟我讲过。“
　　“那你到底有没有作为病人的自觉，餐风露宿，还有一次竟然差点急火攻心，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了？！啊？”
　　末忧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你想死？“
　　末忧无所谓，“随缘。“
　　“算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你——”
　　末忧抬脚就要离开。
　　“等等，算我欠你的。算我求你，在这呆上半个月，你缺的那味药引我刚好有，就留下好好调理一下，怎么样？”
　　“为什么？”
　　末忧蓦然回头，紧紧地盯着顾青的眼睛，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要听实话。”
　　顾青噎了一下，终于调整好情绪。他正色道，“我预感到，如果我放你走，我一定会后悔。”
　　末忧：“……”
　　“你不说话就代表你相信了”顾青的语气带了一丝惊喜“这么荒诞的理由？”
　　“对于我来说，并不荒诞。顾兄，多谢！”
　　顾青深深地盯着他，莫名感觉带了这句话似乎沉甸甸的，重到他无法承受。

　　顾青没有说谎。他无比的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它从未失误过。对于末忧，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想要爱护这个外表温和，内心脆弱的青年。他怎么就那么穿透那双温软的凤目，看到其中潜藏的死水无波。

　　夜晚睡在同一张床上，是梦还是醒？

　　“青儿啊，为师最后要嘱托你的便是你的终身大事了。”
　　“为师卜了一卦，得一句‘长风破阴霾，云消雨雪霁’，想来你的今后应是一路坦途，或许稍有不顺，应该无碍，你的命中注定之人名中带雨，但却看似情深不寿，若想长久相伴，还需多行善事，秉行医道。”
　　“师父，我不相信命中注定。你已经不止一次劝我放弃了，可是我答应过父亲——”
　　“青儿，逆天而行，终是会功败垂成，你所谋又大，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青儿，答应师傅，若是师父所说准确，放弃吧，你也不想你的成功建立在无数人的生命之上吧！咳咳咳咳咳——“
　　握住他的手松了开来，垂落在床侧，“师傅师傅——啊——”

　　顾青猛地睁开眼睛。淡淡的月色洒进屋子，身旁的青年不安的动了动，翻了个身，复又睡熟。
　　墨色的长发，凤目长眉的男子在月色下像是坠落人间的仙人，顾青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仿佛便是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