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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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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到头顶斜角,离午时还有些许时光,洛阳最大的积云酒楼步入一个十来岁的小个子丐儿,丐儿面上糊了少些泥巴,一顶稀稀拉拉的大草帽子遮去了半个面孔,他大大咧咧的往里迈,王小二今天当值,见了一把拿住他肩向外推,刚碰他肩,丐儿一错步,眼前一花,王小二结实的挨了个大嘴巴,痛的他闭了眼睛肿了半边脸,睁眼一看却见眼前出现一个金弹丸子,立时笑眯了眼,连连哈腰道,“这位爷,您看小的这狗眼可真该打,您里面请,里面请。”
丐儿嘻嘻一笑道,“谁叫你乱碰我的,可真找打,我今天也不与你计较,这金子赏你,你去给我端盆水来,记着,爷可只要泡过洞庭碧螺春的清明节江心水。”
见王小二连连应声又道,“我在二楼等你,你快些去与我端来。”
王小二把金子揣进怀里比狗跑的还要快,他哪里知道金弹丸子早被小乞丐放了痒痒药,够他痒上七天,这颗金弹丸子刚好足够他把药抓齐了治病,半毛银钱也不会给他剩下。
很快水盛上来了,搁在一处雅间的外面,碧澄橙的水香的吓人,丐儿摆摆手叫他下去了。
那丐儿自然是朱七七,她檫了手,又拿了块面巾仔细抹了脸,方掀帘进去,叫了声沈大哥,轻轻柔柔含了七分娇怯,五分惊喜,整整十二分小女儿娇态,果然是恋爱中的女儿,就算身穿丐儿装束,也要露出玲珑面貌让心上人瞧着。
沈浪站在窗前,他穿了件藏青长袍,领口以蛋白丝线细细绞了,窗外阳光正照在他身上,修袍窄袖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他面向掀帘而进的朱七七微笑,“七七,穿成这样,又想去哪里闯祸?”朱七七见窗前的少年眼眸沉和的要飘出一片月光来,不由脸一红,沈浪却想起了七七以前刁蛮的姿态,进而又想到了王怜花,心下微叹,不知能得到朱七七的芳心是他沈浪的幸运亦或是王怜花的不幸。
朱七七,首富朱富贵的掌上明珠,快活王义女,挂名快活城城主,天下第一大帮派丐帮六袋长老,却是个哪里也闲不住的主,有了快活城和丐帮撑腰,更加玩的十天半个月也看不见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多玩出个麻布袋,变成了七袋长老。被她玩的人可惨了,同时和快活城,丐帮为敌,身后还有个心思细密,武功高强的沈浪替她收拾烂摊子,现在江湖上谁也不敢惹她。
朱七七微一愣神,只觉得沈浪看起来越加安定沉和,心乱跳起来,面上红的似一朵杏花,微低头,眼波流转,“沈大哥说哪里话,七七才没有去闯祸。”
难得看到朱大小姐脸红,沈浪笑得开怀,凑近盯着她,“是啊,从来都是麻烦来找七七,不是七七去找麻烦。”
七七嘟了嘴,埋怨的看他,“沈大哥欺负人。”
这丫头当真可爱的紧,每次看到都让人不禁想逗她玩。
沈浪牵了朱七七的手坐在桌边,细心选了块桂花糕给她,“沈大哥哪里敢欺负七七,沈大哥心痛七七还来不及,这楼里的百嗪桂花糕做的不错,来,尝尝。”
七七接过来放在嘴边细细嚼,满心欢喜,一双秋波不住的看向沈浪,发现沈浪回视她的时候忙转过眼神,红杏小口噙着半块桂花糕开口道,“沈大哥,你知道现下洛阳城里什么事情最热闹?”
沈浪正低头抿龙井,这龙井泡的甚好,滚烫的江心水冲泡的雨前龙井,方揭开盖,清郁淳厚的香气立马从口鼻直冲灵台,沈浪的脸笼在一片柔和的水雾里答道,“洛阳花会。”
洛阳牡丹花盛,每年牡丹怒放之即,举城同欢共选花王。一来二去,洛阳花会天下闻名,近几年国泰民安,连关外的人也赶来共攘盛举。
大凡地方选花,只选出一株花首,偏洛阳颇为奇特,花王共选两株,一株秀逸挺拔,风骨奇佳,花身硕大明媚,傲气逼人,夺人心魄而不见其妖,一株婷婷婀婀,袅袅丰姿柔若洛水,花身嫣然美俏,妖娆娇柔。
二花一俊一柔,合应了风流人物以物喻人之比。
七七又道,“洛阳花会最有看头的是什么?”
沈浪浅笑,七七这丫头不是明知故问吗?合作的答道,“看人。”
七七捻了块薄饼放进嘴里,巧笑道,“洛阳每年天下文人齐集时,竞选花王,为示以物喻人,选出花王后会再选出两位花主,花主必是影姿窕越,文采风流的一男一女,面容,气质,修养更要一等一的好。”七七拈着那块薄饼手指轻晃道,“沈大哥可知道这五年蝉联花主的男人是谁吗?”七七芊芊指尖白的透明,在阳光映照下像剥了皮的浅嫩水葱,折射出玉般的光辉。
“谁?”沈浪合上杯盖,面上笑容不变,没有露出半分无聊。
“王怜花。”
王怜花,沈浪神色一动,微微合下眼帘,忆起初相识时,站在桃花树下任粉红花瓣飘绕,有着一双极其美丽桃花眼,古灵精怪的高傲少年,笑着沉吟,“他的确适合。”
七七咋舌,“适合?可是他竟然当了五年的花主,这天下就再也选不出别人了么?”
王怜花被人追捧为花主关她朱七七什么事,这样就得罪了她大小姐,况且嘴巴长在他人身上,王怜花不想当这个花主,只怕也没这个本事封住别人的嘴巴叫他们不说话。
沈浪倒觉得王怜花这个人心气高傲,少年心性,也蛮可爱的。
“七七,”沈浪光洁的脸庞在阳光下英气洒脱,“你说除去怜花公子,还有谁更当得起花主的称号。”
七七皱起两道秀气的柳眉,“就算他当得起,我也不喜欢他。”
“哦?”沈浪好笑的看他,“他文治武功不好,还是人生的不好,哪里惹了我们天下第一麻烦的朱七七小姐。”
“你,”朱七七暗咬牙,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王怜花琴棋书画,机关算计,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无一样不好,可是他哪里不好,沈大哥明知道的,“他那双眼睛生的不好,看人的时候桃花乱飞,轻浮的很,何况,他还欺负过我。”朱七七说道停下来,看了沈浪一眼,“我很奇怪,若是其他人这么对我,你必不会放过他,为什么那天你轻易就放他走?”朱七七说到后来低下头,心内一闪,仿佛看到怜花公子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睛,觉得心头小鹿乱撞。
眼睛生得不好么?沈浪倒觉得那双眼睛生在王怜花身上,清泽亮润,灵动秀雅,望上去犹如坠进缤纷桃花林里,实在生得极为好看。
想到那个心气高傲,狠绝中尤带一丝稚气的人,不由觉得头痛,“他明知道我在附近,还那样对你,是在戏弄你。”还有摆明了向我挑战,安抚似的握住七七的手,“你后来也报仇了不是吗。”
可惜没看到王怜花被七七扮成女人的摸样,那样玉面朱唇的俊秀公子,被七七扮成女子应该不会特别难看。沈浪脸上的笑容越陷越深,两道墨剑样的眉带着笑意挑起,让人惊觉这个看似沉稳的少年也不过二十出头,本来就是个比王怜花大不了多少好玩好闹的年轻人。
朱七七银牙一咬,“可我就看不得王怜花。”
这两个人还真是冤家对头,可是这话不能对七七说。
“那你说除去王怜花,谁还当得起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那以往的各任花主就当不起么?我偏不信换个人当就辱没了花王。”朱大小姐发了火是没有道理可讲,换了别人早麻布颠的点头哈腰赞同大小姐的观点,可沈浪不是别人,他试图和朱七七讲道理。
“七七,我所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王怜花称得上鬼才惊世,计谋深远,既然天下绝无第二个王怜花,自然只有他才称的起惊才绝艳。”
朱七七不气了,笑嘻嘻的道,“我可还认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谁?”
“你呀。”
“傻丫头。”沈浪失笑,他和王怜花怎么比,一个是从小浪迹天涯无处容身的孤儿,一个是富贾天下文治武功双绝的洛阳贵公子,两个人怎么比都比不到一块。
正说着,楼下熙熙攘攘闹将起来,七七推窗一看,却是王怜花打这儿过,他拿了一把玉骨烫金扇,如墨般光华可鉴的头发用一根价值不斐的白玉簪整齐的挽着,骑在无一丝杂毛的雪骢马上,薄利优美的唇角上翘,吊起眼睛斜抿围观的人,一付纨侉子弟的姿态,神气的很。朱七七偏就看不得他桃花眼乱飞的样子,随手将沈浪搁在案几上的茶将泼下去。
果然是个惹祸精,沈浪拉过朱七七闪过一旁顺势捂了朱七七的嘴。
朱七七靠在沈浪身上也不去管王怜花了,带着一丝窃喜等着看优雅的贵公子淋成落汤鸡。
沈浪看朱七七笑得连脸蛋也憋红了,嘴唇动了动,以唇语对朱七七道,“你真以为王怜花会被你淋着。”
朱七七眼一瞪,就要往窗前挤,沈浪使力将她按在墙角,朱七七不服气,脸都憋红了,色若桃花。
楼下万众瞩目的贵公子在朱七七方掷出茶水时就觉着不对,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一只玉手被人扯了回去,半杯茶水和茶叶直往头上坠,他挑眉一笑,横生出许多风流,眼底却真切的带出几分冷意。
楼下哄的喧哗起来,朱七七按耐不住,脚下方移前半步,一道银光从二楼窗外直射茶室雅间,挨着朱七七的鼻子直打到墙壁上,啪的一响,溅湿了朱七七的轻萝丝袜,一枚乌溜溜的深黑茶丸从银瀑里乍现,力道之大连茶丸的大半边都镶进茶室的木墙壁里。
幸亏方才沈浪动作快了一步,不然这颗茶丸若弹上朱七七的脑袋怕要在她头上穿一个血窟窿。
朱七七睁大眼睛,面色由受到惊吓的粉白变成嫩红,推开沈浪的手,就要上前,沈浪一怔,道,"七七,等等,有古怪。"
朱七七瞪大眼睛气鼓鼓的道,“沈大哥,有什么古怪,他难道还下毒么?”看看墙面上的茶丸子,从怀里拿出一根银簪子去触,碰的一声,乌溜溜的弹丸弹成残渣样的碎茶叶,落了朱七七满脸,被戏弄了,朱七七张大嘴,恨恨的吐出嘴里弹进去的茶叶沫,皱起满是茶渣的麻脸道,“果然有古怪。”
沈浪拉过朱七七帮她擦拭面容,一张小巧嫩白的脸蛋在手掌下露出来,灿烂如春花,慢慢道,“幸好没有下毒。”
王怜花果然认出朱七七,这下麻烦了。
那颗茶丸,内力凝聚不发,一触即爆,沈浪微笑,你果然知道我在这里,王怜花。
坟场是很多人能不来则不来的地方,夜里的乱葬岗黄老鼠拖了嗓子鬼哭,野狗一堆一堆的扒拉出尸体嚼食,怎么说这也不是个让人愉快的约会地点,畅烟阁的大头牌跺了脚,面上看不出一丝丝的妩媚。偏偏有人兴致高昂,立在月华昭昭之下,流泻的长发用白玉簪挽着,轻摇烫金玉骨扇,当这夜凉沁骨的乱葬岗如嫡仙地一般。
听着一声声鬼猫子嚎,看着前面不动的飘逸背影,畅烟阁的大头牌不由站得笔挺,一丝丝毛骨悚然慢慢弥上心头。
王怜花这时似乎赏够了月,抚扇转身道“烟月,”他面颊温润.半垂了眼睫,向这个秀丽的女子抬了半步近前,却又停下脚步,侧转身去,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人。”
夜凉的沁入心脾,烟月脚底发寒,她张大眼睛看着他,一步也动不了,让世上男子为之癫狂的烟笼双目含满委屈。
王怜花就越发怜惜的看着她了,他那双桃花眼如最好的情人般温婉的看定她,让人直欲醉死在里面,戏谑的挑眉笑道,“还真是可惜了。”
烟月应声而倒,王怜花走到她身边坐下,将手搭在膝盖上,刷的合起折扇,对着面前的美人死尸叹息,“我早提醒过你,身为花魁,在背对你的男人面前,应该早点走掉,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一直站在上风处吗?”
那双刚刚还很委屈的眼睛,楞楞的瞪着星空璀璨的天幕,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瞳色慢慢如死鱼灰的白。
星空,美人,死尸,果然是好风景,怜花公子离开时心情大好,反手握紧烫金玉骨扇,淡淡的眼尾挑起,很是居高临下的瞥了瞥美人倒下的地面,然后轻轻晒笑一声。地面上如今只余浅浅的一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