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火攻心》五九七

2、白夜

　　腊月初一，凯旋的士兵们奉旨环行永安城一周，永安城的百姓纷纷涌上街头，他们最期待见到的是传说中的天赐良将——白夜！
　　“小、少爷，您别往前挤了，小心伤着！”半夏瘦弱的身躯缩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女扮男装的陈家小姐洛卉顺着空隙钻到了最前头。
　　陈洛卉占好位置笑着回头冲着同样是女扮男装的半夏招手：“半夏，快来！”
　　半夏费了九牛之力终于挤到了陈洛卉身边，看着自己今天新换的鞋上满是脚印，心疼得不得了。再看看陈洛卉，也好不到哪去，棉袍的下摆也都沾了灰。半夏正要弯腰给她拍土，只听得人群中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半夏探头望去，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士兵举着帅旗，上面绣了一个“白”字，后面就是一个骑着白马、身穿银白战甲的壮实男子，络腮胡子更显出他的彪悍。
　　“原来那就是白将军啊！”半夏小声嘀咕道。
　　本以为自言自语式的声音不会被人听到，谁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不屑的哼了一声：“没见识！那是白将军的副将，徐成徐将军！”
　　“那哪个是白将军？”陈洛卉显然也认错了，问道。
　　书生又哼了一声，指着后面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人：“那才是白将军！”
　　半夏顺着书生的手指看过去，那传说中的白将军把披风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不过从身形看过去，比徐成瘦弱很多，半夏心里怀疑，那种人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将军，太不可思议了。
　　书生看到半夏的表情，猜到她心里所想，说话前又是一哼：“不要以为身材魁梧才能当将军，将军指挥千军万马也是需要这儿的！”说着戳了戳自己的脑袋。
　　陈洛卉受够了那书生每句哼一下，冲他吼道：“你鼻子有问题么？！”
　　书生冷不丁的被吼，怔住，然后用手摸了摸冻得微红的鼻头答道：“我的鼻子没问题呀。”
　　“噗嗤”，半夏没忍住笑出了声音，笑着笑着，半夏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四下张望也没看到什么人盯着自己。半夏笑自己多疑，可她没看到，白夜正跟身边骑马的部下耳语交代着什么，只见那部下策马而去。
　　陈洛卉觉得无趣，本以为能看到白将军的真颜，可谁知他把脸挡的那么严实。
　　“半夏，你说，白将军是不是长得特吓人，所以他才不敢见人啊？”
　　“……”半夏无语，自己也没见过，不好做评论吧。
　　“哼，传说白将军英俊潇洒，是咱们夏央国第一美男，而你却不知道，真是没见识！”那书生插嘴道。
　　“你再哼一个信不信我把你鼻梁骨打断！”陈洛卉忍无可忍爆发道。
　　“你这个人，真是粗蛮，本人不和你一般见识，哼——”那书生不怕死的又哼了一声，下一秒赶紧闪到了一边，远远躲开陈洛卉。
　　“半夏，咱们走！”陈洛卉朝着那书生的方向啐了一口，拉起半夏挤出人群。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老爷下午还要检查您的绣品呢，再不绣就来不及了。”来到人少的地方，半夏劝道。
　　“哈哈哈，不用怕，我爹出门了，要很晚才能回来的，放心放心！”陈洛卉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再说不是还有你么，哈哈哈……”
　　半夏无奈，每次陈老爷布置给陈洛卉的女红作业，几乎都是由自己替陈洛卉完成的，陈洛卉的女红没长进，自己却缝补剪裁样样精通了。
　　吃过午饭，半夏开始忙碌替陈洛卉绣那幅百福图，而陈洛卉则坐在一旁逗鹦鹉玩。
　　“大小姐！”管家岭伯在门外喊道。
　　陈洛卉一下子蹦了起来，跑到门口慌忙问道：“怎么了？我爹提早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百福图还没绣完，糟了，我爹肯定要骂我了……”
　　岭伯苦笑：“大小姐，您别慌，老爷是回来了，不过没说叫您，老爷找半夏有事，叫她过去一趟。”
　　“哎？真的？那太好了！”陈洛卉松了一口气，“半夏，我爹找你有事，你快跟岭伯过去吧！”
　　路上，半夏小声问岭伯：“岭伯，老爷找我有什么事呀？”
　　岭伯笑道：“放心，不是骂你，有贵客要见你。”
　　“贵客？”半夏疑惑道，自己哪里认识什么贵客。
　　“好了，快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岭伯笑着催促道。
　　一进客厅，半夏照往常一样要给主位上的陈老爷行礼，可今天她却看到陈老爷坐在客位上，主位上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身着月白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男子正在喝茶，茶盏挡住了脸，半夏看不清他的模样。
　　半夏行过礼刚直起身，就觉得有一个人冲自己扑过来。
　　“咝——”半夏抽气，一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小姑娘搂住她，勒的有点紧，“姑娘，你、你先放开我……”
　　“半夏姐，千树可找到你了！”小姑娘哽咽道。
　　“……”半夏不知该作何反应，名为千树的小姑娘喊自己为“半夏姐”，可自己并不认识她。
　　“半夏姐，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别跟少爷怄气了，你看今天少爷特地亲自来接你。”千树松开手，摇着半夏的胳膊。
　　少爷？那个白发男子么？半夏看向那个人，男子已放下了茶盏，微笑的看着她和千树。
　　半夏有些发呆，如果上午听街上的书生说白夜是夏央国第一美男子，那眼前的这位应该不会逊色多少，不过他年纪轻轻就白了头，有些可惜。
　　一直没开口的陈老爷终于发话了：“咳咳，半夏呀，你来我陈家一晃也五年了，五年里我陈某人自问待你不薄，为什么当初你不告诉我你是从原来的主家跑出来的呢。”
　　“老爷，我没有……”半夏解释道。
　　陈老爷摆摆手，叹了口气：“既然你真正的主子来接你回去，陈某就不勉强留你了，你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半夏急了，自己能走哪去啊！
　　“老爷，半夏并不认识这二位，想必他们是认错人了。老爷，您要相信半夏啊！”
　　“半夏姐，你真的不要回家么？你真的不要千树了么？”小姑娘眼泪哗哗的流。
　　“小妹妹，我并不认识你啊，你们认错人了，真的认错了……”
　　白发男子始终没有说话，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陈老爷，陈老爷打开一看，吩咐岭伯道：“陈岭，去把半夏的东西收拾好拿来让她带走！”
　　半夏听得出，陈老爷这是含着怒气的，他要赶自己走，可是为什么！
　　“老爷，半夏哪里做的不好我改，您别赶我走好么，求求您！”半夏突然跪下来。
　　“之前我也怀疑是不是这位公子认错了人，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自己看看吧！”陈老爷不悦道，说着将那张纸丢给了半夏。
　　半夏拿起纸，抬头上三个字就让她愣住了——卖身契，接着往下看，半夏欲哭无泪，因为上面卖身的人正是“半夏”，居然还有手印，这要是送到官府也是承认有效的。
　　“这位公子，半夏与您无冤无仇，您为何……”半夏手里捏着那张卖身契，恨不得将它撕个粉碎，同时半夏脑子飞速回想着当年造了假的户籍身份，怎么会有外人知道！
　　男子没有回答，站起身，对着千树说道：“带她走！”
　　半夏见没有回旋的余地，转向陈老爷企图获得一根救命稻草，可陈老爷铁定了心要撵半夏出门，那里还听得进半夏的话。
　　岭伯拿来了半夏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陈洛卉也知道了这件事，跟着跑了过来。
　　“爹，这人是谁？凭什么让他带走半夏！半夏是我的丫鬟，谁也不能带走她！”陈洛卉一把拽住了半夏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半夏十分感动：“小姐……”
　　“陈小姐，麻烦您让开，我们要回家了！”千树要拉走半夏。
　　“洛卉，不得放肆！让半夏走！”陈老爷怒道。
　　“爹！”陈洛卉急得跺脚。
　　“他们有半夏的卖身契，明白么，卖身契！”陈老爷意外的给女儿解释。
　　陈洛卉吃惊的扭头看半夏：“真的？”
　　半夏摇头，她当然知道那份卖身契是伪造的，可她拿不出证据证明。
　　“半夏说不是真的！”陈洛卉选择相信半夏，和半夏相处的五年时间，半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是有所了解的，她陈洛卉认识的半夏，不会说谎，当然，她并不知道半夏的全部。
　　“傻丫头！”陈老爷拉开了陈洛卉，训斥道：“卖身契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还能有假不成！让她走！我们陈家不留这样的人。”
　　“哎，陈老爷，你说‘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千树表示不服气。
　　“呃……这个……”陈老爷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半夏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便向陈老爷提出最后一个请求：“能否让我同小姐讲几句话？”见陈老爷点头，半夏上前将陈洛卉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小姐，半夏没法帮你绣完那百福图了，五年来感谢小姐收留，您的恩德半夏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陈洛卉一听，拉住了半夏的手，是呀，半夏走了，以后谁帮她做女红呢……
　　“千树！”白发男子开口道，千树心领神会，走到半夏身边，催她快点动身。
　　直到半夏迈出陈宅大门，最后回望一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今后的路怎么走，半夏并没有思绪，一切都掌握在那个白发男子的手里。
　　半夏不情愿的走到白发男子和千树乘坐的马车前，站了好久也不上去。
　　“半夏姐，外面冷，快上来吧！”
　　即使是上了马车，半夏也坐在了离白发男子最远的地方，仿佛那男子是瘟疫一般，而白发男子并不在意半夏的这种举动，反而示意千树递给她一个手炉取暖。
　　白发男子手里拿了一本书，却没有翻开，他用手轻轻摩挲着书页，似笑非笑的说道：“半夏？你这五年来的名字？”
　　半夏一惊，手上的暖炉差点儿摔到脚面上，幸好千树手疾眼快帮她扶了一把。
　　“半夏姐，小心点！这玩意儿砸到脚可疼了呢！”
　　“千树，你怎么还叫她‘半夏姐’呢，是不是该换个称呼？”白发男子揶揄道。
　　“嘿嘿，嘿嘿，是呀！”千树笑着凑到半夏身边，笑道：“该叫‘冰焱姐’才对！”
　　“你脸皮还真厚，明明比她老那么多，居然腆着脸叫她姐姐，啧啧！”白发男子上了马车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话多了起来。
　　“哐当！”
　　“疼……”梁冰焱柳眉微皱。
　　“冰焱姐，你看你，我就说被砸到很疼的嘛！”千树拾起暖炉塞给梁冰炎，蹲下身帮她揉脚。
　　“谢、谢谢你！”梁冰焱缩在座位上，刚才冷不丁听到自己的真名，吓得生了一身冷汗，这两个陌生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们找自己是什么目的？难不成是父母的仇家找上门……
　　白发男子看到冰焱一副不安的样子，笑道：“你不用害怕。”
　　“冰焱姐，脚还疼么？”千树抬头问道，见冰焱摇头，就起身坐了下来，“是呀是呀，你不用害怕，我们找了你五年，没想到你居然就在永安城里。”
　　“你们找我找了五年？为什么？”冰焱问道，自己与他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找自己？
　　“嘿嘿，这个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千树做了个鬼脸，“对吧？少爷？”
　　白发男子没出声，翻开书看了起来，把冰焱和千树当作空气。
　　不知走了多久，车夫提醒道：“将军，我们到了！”
　　冰焱心空了一拍，将军？！难道，他是……
　　“没错，少爷姓白，名夜！”千树凑到冰焱耳边小声说道，无比自豪的样子。
　　白夜……近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名将……冰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而此刻她更加不解，他们找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