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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曲终人散两茫茫(四) ...


  •   我被隐歌连夜带去了流破山,那时我只想自己只有七天时间,若未央不来的话可怎么办,他被毁的左半边脸中的是九觖之毒,娘亲曾对我详细说过这种在九州排名第一的毒药,故我看得出他体内的毒,之前也有几次他牵着我的手时我趁机搭在他腕上把到一点微弱的脉搏,如果他体内的毒不解的话,我想他活不到明年入秋。

      我在流破时山见到了未央的师傅,我后来的师娘,隐寒祭师。她与隐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像,气质更像,冷寂如星辰。见到我时她有些诧异,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眉角,我不敢动,只能屏气凝神地瞪大眼睛望着她。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一丝笑意的微笑:“他若是知道了,怕一定会很失望。”说罢转首对隐歌道:“保护好她。”

      我在流破山待的第四日,未央终于来了,不过是躺在一副棺材里,由四个长得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抬着回来了。

      死……死了……他竟然死了……

      我不敢相信,跑过去拼尽全力推开棺盖,未央闭目躺在棺材中,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泪水顷刻就从我的眼中涌了出来,心里也仿佛瞬间空了一块,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颤抖着将手伸出去探他的鼻息,却突然意外地发现他还活着,我破涕而笑,抬头对在一旁站着的隐氏母女惊喜道:“他还活着!还活着!!!”

      然而隐氏母女却并没有露出半分诧异之色,似乎早就知道他没死。

      未央被送到流破山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隐歌照顾他,我就在一旁看着,片刻也不敢离开。这个我出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我不想他死。

      他的背上被剑划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我听娘亲说过有种草药对愈合伤口很有帮助,便告诉了隐歌,隐歌却说她从未听过这种药名,一旁的隐寒祭师解释道:“她说的都是上古时期的药名,你去楚宫将合骨拿来便是。”

      听她要去寻药,我又写了好几味药材名给她,幸好隐寒祭师认得我的字,只是不懂我要这些药是要做什么,我回答她道:“这些都是能解九觖之毒的药。”

      她有些震惊:“你会解九觖?”

      “娘亲教过我的,这些药材不会有错。”我踌躇满志。

      隐寒祭师颔首,对隐歌道,“那你也一并把这些都找来。”隐歌正欲动身,我忙叫住她,“等等,你记得一定要在三日之内赶回来。”

      “为何?”她问我。

      “因为……”我望了望依旧昏迷的未央,抿了抿唇:“因为三日后我便会走,就救不了他了。”

      我想,如果那时我便知道后来的结局,就一定不会救他,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什么为医之道,只觉得想救便救,不想救,那就算他死了也与我无干。

      可那时的我,不想他死。

      后来隐歌去了楚宫,只剩我和隐寒祭师在山中,我怕隐寒祭师那样一个不染纤尘的女子照顾不好他,便连晚上也不敢离开未央半步,有一夜我实在太累便趴在他的床缘迷迷糊糊睡下,夜半半梦半醒中似乎感觉到有谁的指尖拂过我的额头,冰凉冰凉的,我猛地惊醒,却失望地发现未央仍是未醒,我动了动被自己压得发麻的胳膊,却见他将我的手握在手中。

      娘亲的手从来没有温暖过,我的手也是,而他的手却是温暖的,我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只听得到自己扑腾扑腾的心跳声。

      第五日,隐歌没有回来,未央起了烧。

      第六日,隐歌依旧没有回来,未央的伤口因为体内的九觖开始恶化。

      第七日,最后的期限。

      午后小雨初歇,满山被淡薄的雾气环绕,天边还挂着乌云,压着人半点喘不过气。未央的身子越来越烫,隐歌还没回来,我们暂且只能用雪水和着酒给他的身子降温,隐寒祭师望着我道:“未想你小小年纪,懂得却不少。”

      我将手上的红线解下系在未央的腕上,转首对她说:“娘亲教过我的。”

      “你娘亲是谁?”

      “我娘亲……”我一时语塞,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娘亲是谁,只是自有记忆起她便在我身边,照顾我,教导我,虽然画中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却从未感到无聊过。

      隐寒祭师不再追问下去,只淡淡开口道:“若你能早出生十年,元晋也许就不会亡了。”

      我正想开口问她此话是何意,却听见门外脚步匆匆,我急忙起身,只见隐歌满身泥泞赶了回来,手中拿着许多药材。

      不敢有半分耽搁,我接过她手中的药材便去配制九觖的解药,那时的我没有半点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只觉得一定能救活他。然而配药的步骤却比我想得要复杂,虽然在画中也曾见娘亲用那些幻象所化的药材配制过,但现在轮到自己才觉得无比艰难,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怕稍有差错他便会死,死在我手中。

      屋内更漏声声,不知不觉中暮色已深,而手中的解药却还是没有配制好,我越想越急,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昏迷中的未央,眼泪扑簌落了下来,落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隐歌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小小姑娘,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我擦干眼泪,咬着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回过头继续捣药。

      待我终于将解药配制好的时候了圆月已上中天,我匆忙端着解药坐在未央床边,喂他喝下去,奈何他昏迷已久,早已不能吞咽,汤药从嘴角尽数流了出来,我着急地看向窗外的越来越浓月色,知道离自己必须离开的时辰不远了,便心一横端起碗将解药含在口中,俯下身口渡给他。我闭着眼,将口中的汤药一点一点灌进他的口中,身子却仿佛越来越轻,似能飘起来,我慢慢睁开眼,他似乎有些转醒,睫毛微颤,半睁着眼望着我。

      后来我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回到画中,未能同他说句半句道别的话。

      记忆便在此处完结,陈年过往如烟散去,面前什么也没有。娘亲拉着我的手,笑着对我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抛弃阿娘的。”

      我握紧她的手,“娘亲放心,这次回来,我绝不会再走了。”

      画中不分日夜,不分年月,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了有多久,娘亲总是像小时候一样想着法逗我乐,变出许多东西来。在这画境里,你想有什么便可以拥有什么,只是它们都是虚幻的,倘若你觉得无聊想便个人出来陪陪自己的话,最终幻化出来的也只能是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灵魂。

      娘亲见我还是快乐不起来,问我道:“小小,阿娘将你在画外三年的记忆除去可好?”

      我垂首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三年里,我也有很多美好的记忆,我不想忘记。”

      “可是阿娘不想看到小小不开心。”她伸手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叹息道:“你以前,很爱笑。”

      我抬头对着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太用力以致眼中氤氲已久的泪水顺着眼角留了下来,我怕自己以后,可能会慢慢忘记怎么笑。

      她伸手将我揽在怀中,“你在画外经历了许多,也受了很多伤,阿娘虽看不到,却感觉得到,小小,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们,不会被他看到的。”

      娘亲温柔的话落在心头,如利剑划破我所有的故作坚强,我再也控制不住抓着她的袖子失声恸哭。我恨未央,恨到后悔当初救了他,可是比恨更多的,却是爱他。

      “我忘不了他,更舍不得忘了他……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泣不成声,“爱一个人这样容易,恨一个人却为什么那么难……我怕自己坚持不下去恨他……”

      “为什么宋公主可以幸福地活,而我却不可以,只能做她一辈子的血祭,所有人都要向着她,最后……最后就连自己也要放下一切去帮她……”

      “娘亲,我该怎么办,我放不下他,也不想他忘了我……”

      娘亲抚着我的背,口中轻轻哼着柔缓的曲子,像小时候那样哄着我。

      哭久了,也哭累了,我在娘亲的曲子中沉沉睡下,在梦中遇见了未央,他一身大红的喜服,正执着凤冠霞帔的华扶影的手言笑晏晏,眉目如初见那般俊朗如玉。我刚说自己坚持不下去恨他,他就这样来我梦中刺激我了么……未央将桌上的合卺酒端起来递给华扶影,温声道:“千千,喝了这酒可就不许反悔嫁给我了。”

      梦中的未央,对着华扶影,叫的却是我的名字。

      我倏然一惊,睁开了眼,方才的梦还在心中徘徊不散,抬头却发现四周忽然生了一片红梅林,娘亲知道我喜欢红梅,一定又是为了逗我开心了。我起身打算穿过梅林去寻她,未想这片林子却大得很,我怎么也寻不到出路,便索性挥手让梅林的幻象全部消失。

      梅林的幻象消失后,烟雾逐渐退散,我看见眼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娘亲,而另一个,竟是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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