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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同床共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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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终了,两人面颊都微微红了。
方晗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唇,那里陌生而浓烈的男子气息犹残在口中,绕在唇畔,含着药草清香,蕴着丝丝醇香,久久不去。心跳如雷,她面颊忽地红透。
彭古意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不松,向众人笑道:“伯父还在家里等着,实在不宜久停,小弟先行告退,待他日再陪众位兄长喝个高兴。”
众人也不勉强,起哄着吹了几声口哨,大笑着将他们送离。
两人重新坐入马车,彭古意舔了舔唇,唇上犹留那柔软触感,他这才想起来尴尬,解释道:“刚才事出紧急,我……”
方晗截了他的话,轻咳一声转开眼睛:“我知道。谢彭公子为我解围。”
两人心中都有些乱,一时不再多说话。
车夫吆喝一声,赶马一路前行,兜兜转转拐过几道弯,驶入一条宽敞街道。
街道两旁是连绵起伏的高阁庭院,一户连着一户。车子向前行了约有百米,“铿”的一声停下,停在一府邸之外。
那是一处宽阔宅邸,红墙绿瓦,正门是一对绛红色的高大将军门,门槛高有尺许,象征着府中人的不低地位。门两旁各蹲一个威武的石狮子,门楣之上悬着一块牌匾,上刻镀金四字“宣武侯府”。
方晗跳下马车,拉了那兽头门环,正要叩门。
这时门忽然自内打开,晃得她差点跌跤。
门槛之内,老爷子一身光滑绸缎华贵又利落,双手叠合拄着碧玉手杖,目光炯炯神清气爽,正满面笑容地看着她。
方晗瞧了两眼,啧啧称奇。为了迎接她,老爷子竟然换了新衣整了仪容,着实罕见。她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多年不见,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挺记挂她的。她张开双臂,正要来个夸奖的拥抱:“爹,我好想……”“你”字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她扑来之际,老爷子一个轻巧侧身,成功闪过,尔后笑呵呵地迎向门外。
门外,彭古意正敛衣从车中下来。
老爷子两眼笑得几乎眯成一条缝:“姑爷,一路可辛苦?”
方晗默默敛了笑,默默收回心中感动,默默站在一旁当起了背景板。
来者是岳丈大人,彭古意不敢大意,用心扮演着贴心的未来女婿,忙不迭道:“有劳伯父相迎,古意实不敢当。”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只光泽莹润的翠玉烟袋,颜色跟老爷子手上的碧玉手杖倒是很搭配,他双手呈上道,“古意一点心意,还请伯父笑纳。”
老爷子喜得合不拢嘴:“哎呀你这孩子,人来了就成还带什么礼物。”这畔携了彭古意转身,见她神色不悦地杵在旁边,老爷子立刻呵斥道:“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端茶倒水。姑爷一路奔波,肯定渴了。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眼色都没有,白吃了二十年的饭。”
方晗无语望天:“爹,我跟他一路来的好吗?我也很渴。”
老爷子屈手指敲上她脑袋:“渴了还不知道去端茶倒水?白吃了二十年的饭。”
方晗:“……”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三人一同进了府。彭古意陪着老爷子在前厅说话,她则当起了粗使丫鬟,一边端茶倒水,一边吩咐厨子准备酒菜。
你若疑问堂堂侯府为什么连个丫鬟都没有,那就只能怪侯爷盛年之时一心打仗,没想着存钱置办田产。后来退出沙场赋闲在家,每月收入就只有那点养老俸禄。而且还要给儿子娶媳妇,啊呸,是给女儿筹嫁妆,因此侯爷手头愈发紧巴巴,几年下来养成了抠门的习惯,铜板能省一个绝对不省半个,所以他早早就遣散了婢仆,只留了一个做饭的厨子和一个扫地洗衣的老妪杜婆婆,以及两个跟随他多年的亲卫。若不是因这处宅邸为先皇所赐,恐怕早就被卖掉换钱了。
所以,方晗那句“家境一般”倒真是大实话。
两人拉了一会儿家常,老爷子见彭古意面有倦色,知他赶路辛苦,便着他下去歇息。
一直做背景板的方晗这才被她爹记起。
老爷子招招手,喜滋滋道:“闺女,干得不错,这么快就把姑爷带回了家,有我当年一半的风范了。”
方晗扯出一个僵硬的表情:“呵呵。”
老爷子横眉,一掌拍上桌子:“我说的不对吗?想当年我路过平阳城,看上了你娘,可是半点没犹豫抗了人就走。”
方晗翻了翻眼,接道:“谁知我娘身子弱,不经吓,当天就病了。你慌得手足无措,又是请郎中又是烧香拜佛,把攒的老婆本都拿出来治病了。好容易治好了,我娘对你也有了意思,可是你却怂了,巴巴地又将人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外祖父气得七窍生烟,定要拿你去见官,还亏得我娘为你说情才作罢。前后折腾了一年多才把人娶到家。”
她扶额:“爹,你这样的风范,有什么好以为榜样的?”
老爷子面皮红了,将手杖往地上一点:“你懂什么,我当时也是为了她的名声考虑,不能让她受委屈。”
方晗斜扫他一眼:“你扛起人就走时怎么就没考虑我娘的名声?爹,你这是什么神逻辑。”
老爷子恼羞成怒,提起手杖就往她头上敲:“臭小子,现在敢跟我顶嘴了?”
方晗忙护住脑袋,跳至一旁,瞅了那碧玉杖片刻,忽然叹道:“爹,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揍我为好。”
老爷子冷哼:“为什么?翅膀硬了?”
方晗指了指彭古意歇息的方向,道:“你看,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老这么动不动就揍我,灭我的气势,古意他怎么能瞧得起我?说不定某天嫌弃了就撒手跟别人私奔,到时你孙子怎么生得出来?”
老爷子若有所思。
方晗再接再厉:“爹,你也年纪不小了,我现在已成家立业,你完全可以功成身退,去喝喝茶钓钓鱼,实在闲得慌就去隔壁街上勾搭个丧偶的中老年妇女,说不定还能来段黄昏恋,啧啧,多好啊。”得给老爷子找点事做,遣他出门,不然依照他的性子,还不得天天想着如何让她成亲如何早日抱孙之类的扯淡念头。
老爷子抡起手杖又要打过来:“你个臭小子又来气我。”
方晗退开一步,指了指彭古意所在。
老爷子抡起的手杖又慢慢放了下来,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方晗长出一口气,没想到带上个彭古意还能让她过几天舒服日子。她盘算着,只要撑过这一个月就可以回军营,到时天高京城远,又是自己的天地了,不用听老爷子整天念叨娶妻生子延续香火等等。
只是,她猜到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猜到了白天,却没猜中晚上。
夜色沉沉,她和彭古意陪着老爷子用了晚饭,说了会儿话,彭古意回房,她则绕着院子随意地转着,毕竟五年未回,看院中什么都有种亲切感。
转了不多时,她也有了几分倦意,毕竟这几日赶着回京这一路歇息得并不好。转身正要回自己房间,这时老爷子遣人告知,说她的房间堆着杂物,府中唯二的女性杜婆婆正在收拾,一时半会好不了,要她先去彭古意那里坐坐。
她也没多想,转身去了彭古意的房间。何况她本来就准备找彭古意深度坦白一番,再具体商量对策,以便出现紧急情况时能顺利应付。
只是刚进了房间,门就“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关上,她吓了一跳。
接着门外响起了落锁声,以及叮叮当当的钉木板封门封窗声。
老爷子语气中几分得逞:“别想着再搞妖蛾子,今晚老老实实跟姑爷一起努力生猴子。”
方晗一阵心累:“爹,我和古意还没成亲好吗?你顾及点方家的名声吧。”
老爷子冷哼:“成亲只是时间问题,生米先煮成熟饭。至于名声,你觉得你那名声还需要顾及吗?”
方晗:“……”
老爷子又得意道:“今晚就是你们的新婚夜。”
方晗:“这么随便?”
老爷子微怨:“挑什么挑,也不看看谁家姑娘这个年龄还剩着?好容易遇到姑爷这么眼光独特的人看中你,要知道珍惜。”
彭古意:“……”是在夸我吗?
待他说完,门窗也结结实实封好,老爷子踹上两脚,检查了结实度,这才带着亲卫满意地离开。
房间中,油灯旁,彭古意与方晗大眼瞪小眼,相顾两无言。
眼前之人可不是别人,而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猛虎女将。白日相处有旁人在侧倒还能凑合,眼下黑夜中两人独处一室,彭古意心中有些发慌,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又退开一步。
方晗猜到他心中所虑,不觉笑道:“之前把我当婢女使唤时不是挺顺手的嘛,现在怕个什么劲。”
彭古意苦了脸:“无知者无畏,以往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海涵,千万别跟我们平头百姓一般计较。”
方晗对关于她的传闻也知晓几分,不就是有次打仗时敌众我寡,为敌军重重围困,她率队几番死战,将刀剑都砍废了,战马也倒地不起,她情急之中一口咬上扑来的敌将喉咙……此后,敌营中就有了她食人肉饮人血的传闻。不知何时,这传言流入国境中,几经辗转,变得连她自己听来都忍不住要笑。
忆起往事,她又摇头笑起来,笑着开解:“彭公子,传言岂可尽信?”她反手指了指自己,道,“难道你宁肯相信别人所说,也不愿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吗?”
彭古意想了想,深觉此言有理。传言中说她长得五大三粗比男人还男人,可是眼前之人却是……
借着微黄的灯光,他仔细打量,只见她身姿高挑,纤腰长腿,五官周正精致,或许是当作男孩养了太久,或许是沙场征战多年磨练,她眉眼间褪去女人的柔弱,多了几分男子的刚毅。她其实算得上美人,虽不温柔似水,但也别有一番独特味道。
传言说她凶恶如煞神,杀人如麻,且食人肉饮人血,而这些日子相处,她或许脾气暴躁了些,不比其他女人温柔,但却是行事妥当,中间屡屡为他刁难,她亦不怎地计较,除了初次见面那回,她再未动过手。
传言毕竟不是真相。
如此思来,彭古意松了口气:“跟传言中的确实有差距。”顿了顿,他还有些不放心,又道,“你真的不吃人吧。”
方晗哈哈大笑:“你觉得呢?”
彭古意面皮红了,传言有多靠不住他很清楚。譬如世人将他的医术说得如何如何传神,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他医术是不错,但若人真的死了,他也无能为力,哪里是众人传言那般。他轻咳一声,道:“方将军,前日之事……”
方晗摆摆手,笑道:“无妨,你处理得并无错处。我出手伤了你,理应做出赔偿。只是我一个当兵的能存几个钱?真的是赔不起那巨额款项。”
彭古意尴尬地咳了一声,他当时恼恨此人凶恶无理,是以明知她赔不起,也并未留半分情。
夜深沉,灯光渐弱,已是人静时分。
连着赶了五日的路,两人都几分疲惫,此刻迟迟不得睡,呵欠一个接一个,更是困倦难耐。
然而,床只有一张。
而老爷子为了让生米成功煮成熟饭,早早就着人把桌椅板凳也搬了出去。
于是,他们分别有三个选择:睡床、睡地上、老老实实站一夜。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这对孤男寡女开始了以下商谈。
方晗因在彭府时屡屡为他刁难,所以此时并不想相让。她郑重了神色,诚恳了态度,道:“彭公子,作为一个男人,你难道不需要有点风度不需要谦让女人吗?”
彭古意因协约上说了对方要提供有一定水准的吃住条件,眼下连睡觉地方都不给,若这时就让步,那他以后岂不是要天天睡地板?而且他对她选择性地说明情况耿耿于怀,这可是有诓骗嫌疑。于是,他亦不让,做出惊讶状:“你这样的也算女人?”
方晗:“……”
夜深了,两人谁也不得睡,困得眼皮似有千钧重。
彭古意忍不下去,道:“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方姑娘,这是我的房间。”床当然是我的。
方晗指了指房子里外:“这是我家。”
彭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