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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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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的琉灯中有一块苍白。
真挚,细腻,质朴,耀眼到可笑。
一个疲惫的声音低沉诉说着,虽然疲惫,但其中的决绝还是掷地有声。
“小杰,你放心。你想看到的世界,我会创造出来送给你的。”
有轻柔在心中破碎了:“那个时候,请你醒过来好不好?”
“那些将你折磨至此的丑陋的欲望。我会逼着人们看清楚的。”
世人猜的没错。
奇牙疯狂地做出这一切,只是想为小杰复仇罢了。
是夜,极深极凉。
外界实质的黑暗与灵魂内虚妄的黑暗融到了一起,没有边界能将它们分开。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越发深邃,太深以至于如果侧耳倾听的话,能清晰地听到咔哒咔哒转动的声音——世界绕着它的轴心在转动的声音。
奇牙闭上眼。如初升的银质月亮一样,一个微笑浮现于嘴角。
他想,他真是疯了。
这一刻他终于能彻底地理解酷拉皮卡。复仇是不期而遇的,你完全无法控制。
时间将它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你身上,像一个古老而模糊的梦。你竭力跑着想从其缝隙中逃脱,但哪怕已经跑到了世界尽头,也无法挣脱桎梏。
尽管如此,你还是要一直跑下去的,直到意识不能存在的边缘为止。
不然,总有事情是你无法去做的。
奇牙低头苦笑,喃喃地对自己说,我真是疯了。
他躲避暗杀者已经躲了一个星期。
揍敌客家的训练是极为出色的,他本身念的修为也非常之高。这一个星期内,基本没人能找到他,就算有找到的,也统统死在了他的利爪之下。
但是今晚明显不一样。
感受到了一墙之外那个熟悉的念压,原本会有的厌恶、反感、害怕竟然全都没有出现。
内心剩下的是滑稽可笑的宁静,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家人。家人,还是来了。
也对呐,他好歹是个揍敌客,干出这样惹人杀之而后快的事情,想必家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没有丝毫犹豫,脚步已经外移。
他甩了甩头,猫眼微微上挑着,是一个好整以暇的微笑。
“哟,大哥。”
在他面前的是伊尔迷。廊灯在他身后拖出浓黑的影子。那双黑色的猫眼淬了琉璃一般好看,却没有一丝情绪泄露出来。
“阿奇。回去吧。”
这句话包含的意义太多。
纵然是奇牙,在这一瞬间也差点把持不住。
揍敌客家训第一条——绝不放弃家人。这条家训,在世界一面称赞他一面追杀他的时刻简直比最能麻痹安慰的大麻毒品还要有效。
“家里的日子想必不好过。”奇牙答非所问。
“你把□□也惹毛了,所以订单少了很多。”伊尔迷认真地看着他,“确实不好过。”
“是父亲让我回去么?”他淡淡垂下头去,敛住眼中的情绪。那声音冷的简直不像自己的:“……其实不用,这样的。”
“母亲很高兴。”伊尔迷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着,“她说你竟然能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真的是长大了。”
然后沉默横亘。
“阿奇,和我回家。”伊尔迷又说,“不然会死的。”
“大哥,我不会回去的。”奇牙也说。他仰起头与伊尔迷对视,双眼中清澈燃烧着极端的火,“我不想将家族也拖下泥潭。而且,这是我自己的复仇。”
“所以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大哥,你们看着吧。”
奇牙极少有这样的眼神。
清澈纯粹的就像一个孩子。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把一切泥泞都丢开,只认准一个原则然后任其支配生命。
无可救药的极端。
伊尔迷知道,现在说什么应该都没用了。但还是有不得不挑明的东西。
“大家都希望你死。”
“我知道。”奇牙淡淡回答。
“被你揭露的人觉得你死了,慢慢的世人就会把你掀起的这次波涛给遗忘掉。橘黄色的落日余晖给一切都带上意思怀旧的温情,哪怕是断头台。这样世人就会原谅他们。”
“因为你的揭露而义愤填膺的人也希望你死。他们强撑着维持自己 ‘有道德’’有热血’’敢于抗争’的假面。如果你死了,他们就有理由幡然悔悟般扔掉这些面具,对世界的丑恶妥协纵容。”
“想利用这次动荡达成自己目标的野心家也希望你死。你死了,这件事就点到为止。他们可以操纵你所给出的证据巧妙将敌人踩到脚下,又不会真的伤害到世界脆弱的内在。”
伊尔迷非常冷静地一样一样分析给奇牙听。
那声音冰凉,显得格外残酷。
“我都知道。”奇牙垂下头。
“阿奇,跟我回去吧。家里会保护你。”
夜凉在窗外唱太阳的挽歌,寂寞的月亮隐在云层后面。小杰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表情安详。
“大哥,让揍敌客和我断绝关系吧。”
他还是说出口了。
心底的某一个地方被牵动,微微潮湿。但已经无所谓了不是么?
“我一直想着从家里逃跑。你就当奇牙自十二岁离开家后就消失不见了吧,他一直没回来过。”
伊尔迷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的眼睛:“家族不会让你死。”
“我当然不会死。”奇牙笑了。他倚靠在门框上,懒洋洋而漫不经心,声音里却有水滴石穿的力量。有什么东西呼啸在耳边,前尘往事瞬间而过。
“大哥,你放心。
只要能发自内心爱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救。所以我已经拥有救赎了。”
小杰,小杰,小杰。
他和他是从什么时候起陷入了这样的深渊彼此都挣不开了?
不过没关系。
此刻心痛的感觉,他甘之若饴。
“你在极端里。”伊尔迷下定论。
“我在极端里。”奇牙重复,肯定。
极端标志着生命的终极之境界,极端的激情,不论是行为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是一种改头换面的对死的渴望。
真是纠葛不清的一团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