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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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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轻轻抚上暗红的大门,冰冷的触感好似当年他离开时,头磕在寒铁般汉白玉石的地面上,或是母妃望着他的冰凉视线。明明有些炎热的夏季,但在他的心里,仍是一片空寂的冬原。美丽的眼瞳中埋葬了无边的风雪。左眉梢处的一朵梅花印记是他身上唯一的一抹艳色。
雪衣少年缓缓的推开了满是灰尘的听雪宫大门,望着旧日里熟悉的住处,心下浮出几分恍然。院落中的梅树由于长时间没有人看护修剪,早已长得茂盛而又杂乱。偌大一个听雪宫,荒芜萧瑟,凋敝破败竟更甚于冷宫。
他轻叹了一声,问身后红衣侍女:“我回来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侍女恭敬地答:“全按公子的吩咐,并没有声张。但是大殿下与二殿下那边一定是知道了,宫里面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们的眼线。其他的,应该就没人知道了。”
“错了,琰姬。”雪衣少年轻声喟叹,“还有一个人,你忘记了。”
琰姬抬起头,疑惑道:“公子是指……雪夫人?”
他笑了笑,负手走进了宫殿,“是桓妃。”
琰姬并没能跟上自家主子的思维,她只能跟上主人的脚步。只听少年沉声说道:“我既已经回宫,就让珞姬,琯姬,瑾姬都来见我。还有,你去宫外一趟,将阿柳带回来。”
红衣侍女一一应下,冷不防走在前面的主人突然停了下来,抬头正看到雪衣少年默然站在一棵古梅树前,仿佛见到了故人一般。他抬手抚上了古树的树干,像是对朋友一样浅笑着低诉,“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洛轻尘,我回来了。”
带着对过往的终结与对未来的毁灭,将亲手埋葬这个时代!
雪衣少年抚树而立,孱弱的身姿掩不去天生的风华。他半垂着眼,笑得天真而无害,但内心早已如狂风掀起的海浪,随时能吞噬生命。他喃喃自语:“母亲,我要让你知道,我并不是废物。并且还要证明,你当初所做的选择都是错误的。”
他缓缓抬眼,忽然捂口咳了起来,整个人都仿佛是可以被风吹倒的。他咳得微弯了腰,脸色也越加苍白。一旁的琰姬急忙上前扶他,“公子的病还很严重,快进殿里歇着,属下这就去找太医来瞧。”
洛轻尘捂着嘴,咳得愈发厉害,整个瘦弱的身躯都像是要咳散了。琰姬看得心里焦急,连忙跑去找人帮忙。
雪衣纤尘不染的少年倚靠着梅树慢慢坐了下来,秀丽无端的容貌浮现出病态。他坐在荒寂的听雪宫中,是灰色中唯一的一抹白色,刺目而令人心疼。
他放下捂在嘴上的手,掌心中蔓延出比白色更惊心的血色。
窗外艳阳高照,热气早已熏干了原本潮湿的房间,转而代替的是难忍的干燥。萧冰甲与容云妆并没有谈妥条件,怒气冲冲地被气走前还不忘收走了云妆所有的首饰。不过,倒是留下了怜影新买的衣裳。只是现在看来,容、白二人手脚皆被绑住,有衣裳也换不得,还不如送一碗水来得有用。眼下被淋了汤面的衣服被热意浸透,已经散发出了一股酸味。
白暄觉得难堪,只得蹭到墙角,让云妆待在室内唯一的通风口处,好让这股子味道不熏着她。云妆心领了他的好意,可也看不得他白白遭罪,心里只想着刚刚偷偷弹在萧冰甲衣服上的香膏赶快起作用,叫容王府的那群影卫闻见,好顺迹抓了萧冰甲,赶紧救自己!
只是,若真是让容王府的影卫来救,自己被容与捉回,定然少不了一顿教训,再想跑出来一定会难上加难。一想到自己会再见到那个北狄王,云妆就忍不住一阵哆嗦。不行,还是最好自救!
云妆往白暄那边挪了挪,“喂,你之前不是说你又法子出去吗?”
白暄郁闷地看了一眼云妆,磨牙道:“那姓萧的有来头,晓得小爷我的本事。方才他把你的首饰都收走了,你别当他是贪财,他那是在保命。”
云妆疑惑道:“我本就不喜欢什么金银,首饰不曾多戴。之前我是奇怪他好好收我东西做什么,原来是这样。”她的神色欢快起来,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又问:“你有什么本事,可以用首饰救人?”
白暄叹了一口气,“不是救人,是杀人。”见云妆瞪大了眼,他“哼”了两声,说:“我使的是暗器,那些什么钗子簪子都能使得。姓萧的得罪了小爷我,怕我出去杀了他。”
“那和我们出去有什么关系?”云妆大概明白了白暄的身份,心里多少有些畏惧,但想着少年心思单纯,且自己又不曾开罪他,还和他同患难,也就放回心在肚子里。
“哎呀,能杀人,当然也能解绳子嘛!”白暄的神色惆怅又落寞,一张娇花似的脸,一双烟波含愁的眼,看得云妆都快要融化了,顿时燃起了母爱的火焰。“可惜咱们错失了先机。这会儿,我也没什么法子了。”白暄又叹了一叹,模样叫人心疼的紧。
云妆眨眨眼,“谁说没法子?”她抖了抖胳膊,“他了解你却不了解我。不晓得本姑娘的好东西全藏在袖子了。他绑我绑得紧,一直没发现。可惜我动不了,不然,刚才就有他好看的了!”
白暄神色一动,话到嘴边却立即改口,“别出声,有人来了。”
云妆噤声。远远地,是有两个人的说话声,随着脚步声渐渐清晰。其中一个声音谄媚得很,说道:“重云公子,这种地方哪用您亲自来,小人仔细着呢,不会出错的。”另一个声音清润好听,还透着些许妩媚,“我现下清闲,听说萧公子得着了好东西,我就过来看看。”说着,似乎正是向这边走来。
云妆转头对白暄说,“如果在他们进来之前将绳子解了,你就制住他们,把那个先进来的当人质。”
白暄点头。云妆便咬牙使了狠劲去捞袖子里的小刀,白皙如瓷的手臂上登时被勒出了两道红印子。云妆当下也不顾了,抓紧磨了自己绳子,又去解了白暄的。两个人将绳子做了个绊马索在门边,白暄拿着小刀,与云妆分别候在门的两侧,只等门一开,就扑上去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门边。
紧接着,门一开。先前那个谄媚声音的主人“啊哟”一声惨叫,迈出的脚被绊马索绊到,跌了个狗啃泥。白暄立即闪身上前,一脚踩到他背上阻止他爬起来。云妆顺势往他嘴里塞了团布,阻止他喊人。
前后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而后面的那位公子刚好就愣了这么一会儿神。云妆袖子里的另一柄小刀就迅速递到了他的脖子上,她恶狠狠地说了声“别动”,然后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袖子拖进了屋,反手关好了屋门。白暄三下五除二搞定了地上那人,从他身上摸出了钥匙。
云妆这才抬眼去看那位一直没出声的公子,正要谈条件,待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却当即被定在了原处。
一身墨绿纱衣的青年环臂而立,长发半披半散,此时倚在门边,眉目浓艳不可方物,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妆。嘴角儿一勾,美得叫人魂都不知飞到几重天上去了。
云妆呆若木鸡,傻了又傻,“师……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正埋头换衣服的白暄一听,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啥?”
绝色青年轻轻一笑:“师妹啊,你这究竟是在唱哪一出啊?”尾音一卷,分外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