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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节 ...

  •   十五

      看着玻座真嘉一的母亲佝偻着后背走进病房,白梅雪代忽然对栗栖君子说道。

      “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过雪代姐姐,嘉一哥哥已经无法成为医生了,你为什么……”

      白梅将脸庞边的发丝勾到耳后,红着眼睛笑道。

      “大一的时候,我在小巷里被劫持,是他不顾受伤的手臂救了我。那时候我就在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做好心事不要命的人,真是珍惜动物。况且,我并不希望他成为医生。他那种人啊,要是进了医院,肯定会被磨掉棱角。与其让他绝望,到不如现在给他当头痛击,对他,对我都很好。”

      白梅注视着玻座真的房门,然后弯下身和栗栖平视,认真看着栗栖的眼睛。

      “谢谢你,给了他延续的梦想。”

      “我该谢谢你,包容我的傻哥哥。”

      栗栖点点头,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哥哥的女朋友向楼下走去。刚迈出一步,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你真的决定了,要延续那个家伙的梦想吗?”

      虽然对于青峰的出言感到奇怪,但想到他和桃井和玻座真的青梅竹马关系,栗栖还是点头回答。

      “没错。”

      “即使这样会离你的赤司君越来越远也没问题吗?”

      栗栖瞪大了眼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青峰大辉这个人物,才想起玻座真不顾一切去找赤司的时候,这个人就在桃井身旁。还有冬季杯的时候也是。栗栖点点头,然后平静地笑道。

      “青峰君,是谁拜托你来当说客的呢?是桃井桑吗?还是你要替嘉一哥哥说话?”

      青峰忽然严肃了表情,如第一次见面一样凶神恶煞。虽然他不像是生气,但黝黑的脸庞和近两米的身高还是带给人震撼的感觉。

      “喂!我说……”

      “赤司君从来都不是我的。青峰君,如果是你想知道,那我就说一说吧。”

      栗栖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鞋子,仿佛她还是一年前住在医院里等候痊愈的病人。

      “我一直认为,女孩子的小手指上有一根红绳,它的另一端,一定缠在某个命中注定的男孩子手上。对于我来说,那个人就是赤司君。可是那根绳子太脆弱,断掉了。”

      这是小时候栗栖在小说里看到的,女主角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最后因为一系列的事件,只能与男主角天人永隔。而这个传说,一直被栗栖当成是自己的命运之线。

      “重新把红绳绑到一起的,是嘉一哥哥。如果没有他,我不会和赤司君相遇,不会重回学校,不会回忆起童年的梦想并决心去实现它。青峰君,是嘉一哥哥救了绝望的,只能活在回忆中的我。”

      那个时候的自己,记忆不完全,断开的时间只能凭借想象力与回忆叠加来填充,那种把不存在的想象当成现实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仍然令人不寒而栗。

      “万物皆有既定轨道,偏差了一步,就会带来无法想象的影响。况且,我从来都无法追上赤司君,能做到的,只是更接近他。学医学,学金融,学律师或是别的专业,没有差别。这都是因为一个原因……赤司君,他并不喜欢我。”

      栗栖抽了抽鼻子,用手掩住嘴,小声地说了一句“失礼了”。

      青峰翻遍了全身没有找到纸巾,栗栖摇了摇头。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红绳的传说。但我的红绳那一端从来没有绑到赤司君手上,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成为什么都不重要。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

      像是眼睑再也不能承受泪水的力量似的,泪水滴落在鞋子上。栗栖说了一句“抱歉“和一句“打扰了”,小步跑开。

      青峰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看向隔壁半掩的房门。

      “赤司,这可真不像你啊。”

      在打直球的青峰眼中,这是犹豫不决。但在决策者如赤司的眼中,这是谋而后定。就像是下将棋一样,先局不急于进攻,而更注重于试探。

      赤司只是平静看了青峰一眼,如他之前几年间做过的一样。后者噤了声,拉了呆立在一旁的桃井,若无其事地离开。

      雪停了,在这个长年温度在零摄氏度以上的城市,一切被雪掩盖的都将重新浮现。就好像即使经历了再多的严寒,总有一天还会春暖花开。

      十六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后,神智似乎从离家出走的状态回归,我也脱离了仰望医院天花板的抑郁心情。

      不过在那以前,我应该和君子谈一谈。

      “嘉一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大概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君子,关于之前你说过的……”

      君子依旧坐在一边,头发随意地束在一起,我心中有许多愧疚,竟不知如何提起。

      “嘉一哥哥,你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噫咦?君子,你说什么?”

      “职业也好,朋友也好,亲人也好,都是一个人在社会群体中占有的一个方面,都是不完整的人格。换句话说,缺失了其中一面,其他的再填补过来,你能说他不是原来那个人了吗?做不到。就比如说DNA,基因上碱基对的替换,的确属于基因突变,但不一定改变了生物的性状。”

      君子开始对我长篇大论,我似乎预见到了如果不及时制止会产生的严肃后果,连忙打手势示意君子我要说话。

      “……君子,我只是想说你来我们家我很欢迎,如果是为了医院而改姓这件事我无法接受。”

      君子看着我,点点头。

      “我接受。”

      “还有……君子,你没有必要为了我的梦想去当医生的。”

      想要当医生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他是院长,那么我要继承他的事业,直到我爱上了这份职业,才摆脱了子继父志的束缚。

      而君子她——

      “成为医生,是我现在的梦想。”

      君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我按回到病床里,细致地塞好被子,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嘉一哥哥,我还是我,没有变。只不过我的梦想变成了成为医生,只是很简单的一次决定,一点都不复杂。晚安。”

      君子瞪了我一眼,然后叫来了我的父亲。他对我要和雪代结婚的事没有意见,不过要等到我大学毕业以后,并对我的孩子表示了期待,还声称他要为玻座真医院再奋斗三十年。

      出院后不久,我就转到了文学系,并在半年后发表了处女作。顺便一提,封面以及插图都是雪代绘制的,据说反响还不错。

      那时候的君子,已经搬出了学生宿舍,在我家附近买了房子,开始了抱着书本奋斗考京大的生活。

      十七

      春天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要问我,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想到岚山的听琴茶馆里的樱花饼吧。

      四月份,同女已经开学,我追随着栗栖的脚步在学生会忙得暗无天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修罗场了。

      在我们忙完了开学时候的诸多事宜后,身为会长的栗栖君子,邀请所有参与帮忙的同学到岚山游玩。

      简直像是天上下红雨了一样。

      抱有相同理念的不止我一个人,大多数的同学还是选择了单独出行。而我,则是收拾了必须物品,在岚山车站等候。

      “日安,楠木。”

      “早安,栗栖。只有我们两个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拒绝我了。”

      我扶额看向一边,对栗栖假装不解的表情视而不见。

      正是岚山樱花盛开的好季节,游人赏玩着漫山风光,步步徐行。

      我和栗栖从一开始就打算乘坐岚电,在缓慢行进的车厢里,领略颇具古风色彩的风景。

      岚电全称“岚山本线/北野线”,依然沿用旧式铁皮车厢。从樱花林中穿过,凭手即可接到漫扬的花瓣。

      “栗栖,你看……”

      “什么?”

      我伸手指向樱花林,深粉,浅粉,纯白的花瓣叠叠交织,渲染了半壁天空。

      “但见樱花开 令人思往事。”

      栗栖忽然轻声念起了俳句,然后勾起嘴角,右手托起红白丝线交缠的手袋。我看着她出神的模样,扑哧地笑出了声。

      “真可惜,不过我还是喜欢那句‘树下肉丝、菜汤上,飘落樱花瓣。’”

      栗栖也笑出了声,白色底面红色樱桃图案的和服随着她的动作层层重叠,我忽然想到了祗园祭的事情。

      “栗栖,你的衣服还是自己做的吗?”

      “没有错。怎么了?”

      “那么理由呢,为什么要坚持自己做衣服呢?”

      “……是回忆。”

      岚电缓缓停下,栗栖的话好像能够飘散到风里。

      “我在最苦痛的时光遇到了最美好的人。这种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像这纷纷落下的樱花,即使尘归于土,依旧有人会记得它们开放时的样子。”

      昨日樱。

      没有由来的,我的脑袋里忽然出现这个词语。

      果然是——

      ——昨日樱已逝,仍有故人怜。

      栗栖君子,你绝对,疯了。

      虽然我并不希望打扰别人,但已经到了这种境地,谁还会在乎那么多呢?我抓住栗栖的手腕,打开手机翻出通讯录。

      “就现在,栗栖,你给你喜欢的人打电话,把心意告诉他!”

      “不用了……”

      栗栖眉眼弯弯,右手覆在我的手上。

      “他来了。”

      十八

      两年的时光,漫长的距离,在这一刻仿佛静止,消散,不留痕迹。

      栗栖拥抱了楠木,木屐步步行于栈道上,向渡月桥的另一端走去。

      ——人的心思其实很复杂,不会只因一个理由就生出一种结果。理由总有好几个,产生的结果也是好几种。任谁都有某种执着,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偶然形成的。

      ——栗栖君子的执着是赤司征十郎,是偶然,也是必然。

      “日安,赤司君。”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真的能够把白色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赤司征十郎。

      因为他站的地方,就是风景。

      “日安。”

      赤司向栗栖颔首,异色瞳淡淡地投来目光。

      他没有和同伴一起,而是只身一人,站在桥的一侧。像是为了应验多年前他欠下的一场樱花雨,或是被他践行过的香茗之约,赤司伸出了手,递向栗栖。

      “和我来。”

      “是。”

      第一次,能够握住这个人的手。

      指节如玉,指内有薄茧,刚探上去的时候温度很低。栗栖低下头,静静勾起嘴角。

      桂川的水是澄碧的颜色,有轻舟泛于川上。横过桂川,再向前走是□□寺。

      栗栖坐在路边休息,赤司抱臂站在一旁。有野猫跳到椅子上,栗栖笑着挠挠猫咪的下巴,猫咪“喵呜”了一声蹭到栗栖身旁,盘成一团卧倒。

      “你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赤司优雅地挑眉,栗栖摸摸猫的脑袋。柔声回答。

      “嗯,很喜欢。”

      “京都大学医学部三年级有解剖动物的实验。”

      “……我知道。”

      栗栖把从隔壁杂货店买来的小鱼干送给猫咪,轻轻拍着它的脑袋。猫咪一口吞下,灵巧地跳到地上迈着步子,像是国际模特一样优雅。

      “动物真的很可爱呢,赤司君。”

      “……”

      “赤司君,我此生无憾了。”

      栗栖抬头仰望赤司,后者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二次了,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是的,赤司君。”

      那双赤橙双色的眼瞳扫过来时,是无声的威压。栗栖站起身,依旧仰望着赤司,轻声唱道。

      “对于现在的我,不知能否说出口,那不经修饰的语言

      那祈祷你充满光辉的未来的,真正的语言

      ……

      变化无常的街道好像,在催促我们一样

      樱花樱花,就这样静静飘落……”

      栗栖向后退了一步,赤司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

      “你是在和我道别?”

      真奇怪啊……明明是疑问的话语,被赤司说出来就像是质问一样。栗栖点点头回答。

      “是。”

      赤司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淡声抛出另一个问题。

      “你喜欢的,是之前的我,还是幻想中的我?”

      栗栖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这句话的打击中无法清醒。赤司面容冷静,无声地站立在栈道旁,樱花瓣落了他一身,但他没有去扫,任凭花瓣飘飘,铺开一路繁花。

      “是……赤司君。赤司君就是赤司君,没有其他人。”

      不愧是赤司,什么表象的浮华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栗栖的纠结,彷徨,怯懦都被他看在眼里,然后,赤司会给出最正确的答案。

      栗栖之前执着的,究竟是“赤司君”还是“征十郎”都无所谓,因为赤司征十郎就是赤司征十郎,并不是其他人。

      而赤司的确认——

      “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这句话仿佛来自神迹,但又清晰在眼前。

      栗栖眨眨眼睛,看着眼前淡漠如水画的人,确认了一次又一次。

      赤色头发,赤橙双色的眼瞳,娃娃脸,白皙的皮肤。

      是这个人没有错,连声音,呼吸都一模一样。但栗栖觉得她等到这句话,仿佛已经走过一个世纪那么长久。

      栗栖不是神明,因为她没有超能力让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但她分外感激神明,能够让她爱的人,接纳她,宠溺她,不讨厌她。

      “我,喜欢赤司君。很爱很爱、”

      “我知道。”

      樱花,蔷薇科樱属植物的花朵,主要在日本地带生长。花常于3月与叶同放或叶后开花,一朵樱花从开放到凋谢大约为7天,整棵樱树从开花到全谢大约16天左右。

      那么,就让我们缅怀昨日的樱花,珍惜当下的樱花,期待明日的樱花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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