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浮屠》闲人吴用

2、如梦令

　　第一回如梦沉浅令
　　寺祟城最近出了一桩怪事，安家小姐安浅予诈尸了。
　　本来这位不见经传的小姐是与宰相大人的独子东方昶辉定了亲的。没想到婚事前两天这安小姐突然在河里溺水了。这下人们才想起原来寺祟安家还有个安小姐。算了算今年正好十五，的确也是出嫁的年纪了。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深闺小姐好好的命理就没了。更令人咋舌的是婚约解除的第二天这突然死去了的安小姐又突然活了过来，当时一旁抹着眼泪守灵的丫鬟连翘还在打木鱼，只听见摆在大厅中央的棺材响了一响，吓了一跳，后来想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又继续敲木鱼，越敲越觉得伤心，就开始哭嚎：“小姐诶，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我跟了你十五年，你让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怎么活啊！”一嚎起来更觉得伤心，情绪一激动木鱼打得越来越快，这时候从棺材那里清晰的传来一声轻笑地怒吼：“嚎你个天帝老爷啊！阎王爷把我赶回来劝劝你别喊了。他老人家这几天一直失心疯。不收我了。”连翘手中的木鱼訇然坠地，接着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小姐诈尸了！”
　　那以后，不仅安浅予名声大震，身边的丫鬟也因高超的叫魂术闻名四海。

　　这次能顺利脱身都要感谢元七那个家伙，他给的药真的很管用，吃了之后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没有温度。稀奇古怪，就像他那个人一样。身为天下第一的天才少年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而且特别喜欢收集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整天研究阴阳八卦，神神叨叨的。他还说我是五行之外的异物，注定要克他！但不管怎样，他到底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要不是他鼎力相助，肯把假死药给我，如今我定已经嫁到东方家去了。以后也定过不了现下这般自由安逸的日子，还能叉着腿蹲在桥边嗑瓜子儿。更重要的是，我一直记得娘亲临终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她说，这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爱上自己不该爱的人，世上最让人后悔的事是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但却无法爱上他。情爱之事，有的人走错了一步就要承受一辈子。她说这段话时并没有看我，只是双眼飘渺的看着远方。只是当时我还太小，只能拿一双大黑眼睛盯着她，其实没听懂她什么意思，只是想到这以后娘亲就不能再跟我说话了，所以记的十分清楚。如今我也到了接触情爱的年纪，娘亲的这番话便老在脑子里转，我想，东方昶辉应该不是不能爱的人，但他如今并不是我爱的人，娘亲说不能嫁给自己不爱的人，那我与他这门喜事是无论如何都存在着巨大的风险的。
　　思虑再三，我决定躲婚，于是去找朋友中最鬼精灵怪的元七兄弟，才有了这一出精彩的诈尸案。
　　元七其实不知道我是安浅予，他甚至不知道我是个女子。我们的相识实在是十分的离谱。那一日我如往常一样穿着我大哥安兮梧十三岁时穿的衣裳扮成个男子样貌，带了连翘去寻曦楼。前几日在灯会上看到一个大灯笼，连翘喜欢地紧，本想赢得那个一人高的灯笼送连翘的。结果遇上点麻烦。跟我比试的人最后只有一个叫常日升的少年。比对子，我自问是从没输过的。
　　“日出惊山鸟”
　　我想也不想就对道“云来跃蛟龙”
　　他应是有些底子的。“美人恐迟暮，迟暮人不还”我想了一会儿，对道：“君子惧才竭，才竭名不保”这句话显然是在讽刺他，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我其实是想激怒他，然后待他方寸大乱了之后我定能赢的十拿九稳。不料这家伙到是很沉的住气，没有丝毫怒意。我心想这也无妨，反正他出的两对我都对上了，我只要让他对不出来就行。
　　“等你至海枯石烂亦无怨无悔，只怕今人早已忘旧人。”我轻佻的说。这句怨诗满是艳情又愁绪万千，显然于这庙会的气氛大相径庭，一般人早就傻了眼，哪能还继续对下去？果然不出所料他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主持哐啷一声敲响了锣，我已经准备好接受胜利的荣光了，眯起眼只等主持开口。这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来：“慢！虽然常公子没有对出来，但是这位白衣公子之前对的\'才竭\'似乎并不对帐啊！\'迟暮\'一词含蓄的暗喻美人老去，而\'才竭\'一词如此直白，实在是配不了。”接着人们开始议论起来，局势向着予我不利的方向发展。真正有智慧的人总是能够见好就收的。
　　“公子说的极是，是在下疏忽了，常公子才学渊博，我认输。”眼看周围的人都一副赞扬的看着我，显然是被我的气度折服了。“但是公子能否把这大灯笼让给在下？实不相瞒，我是想送给我心仪的姑娘的，她一副铁石心肠，说是没有灯笼就一辈子不嫁，我也没办法，还请公子大度些让给我，我愿做一定的补偿。”人群一下就炸开了，我听见有好几个女孩子抽鼻子的声音，想必是被我感动的，一个大男人竟能为了心爱的女人放下男人最看重的脸面，那定是十分爱这个女子的。顿时只觉得大哥房里还那些个不让看的话本子实在是让人受益匪浅。
　　常日升的脸又红了一红，说道“公子言重了，灯笼而已，当是常某人成人之美送于公子了。”
　　“那就多谢常公子了！”我拱手作揖，随后潇洒的拿着灯笼送给连翘，“娘子，你可喜欢？”连翘傻了傻，遂附和道：“喜欢，官人送的我都喜欢。”顿时一副无比娇羞的模样。台下又传来躁动。听见有人起哄：“娘子官人都叫了，想必我等不久就能有喜酒喝了吧！呵呵。”一片乐呵呵的欢声笑语里还夹杂着不少少女们失落的感叹：“终究不是我的良人…”我拦过连翘的肩，“谢谢大家了，我们就先回去了。大家尽兴啊！”
　　“敢问公子大名？”常日升追问道。我想了想，告诉他“吴用”_我最敬佩的人物，偶尔在大哥书房里翻到的。觉得人聪明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很不易，虽被说是“小聪明”，但总能派上大用场，反倒比那些弄的鸡飞狗跳的所谓“大智慧”要强的多。
　　至此，寺祟城多了一个叫“吴用”的好男人。走在媒阁里总能听见媒婆们告诉那些冰清玉洁的姑娘们：“这位公子的痴情可比得上那个吴用呢！”然后姑娘们便不厌其烦的睁起放光的大眸子：“真的？”
　　那日我嫌提着这么个硕大的灯笼逛实在是太过招摇，就唤连翘先把灯笼带回去，并说好我在卢河上的小亭里等她。
　　待我一路荡到卢河的时候，远瞧见亭上有一个人在喝酒，但若不去又怕连翘找不到我，便硬着脸皮走过去，准备与那人随便寒暄几句，然后慢慢等连翘。我轻轻拍拍他的肩，“公子真是好兴致，如此美景良时，独酒对影 ，是个性情中人！不知可否容在下一同在这亭里小坐片刻？”我自认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的。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我，我呆了，哪里见过如此销魂的眸子，如此薄凉的唇。双眉如剑，肤如润玉。左眼下方的一点褐斑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娆之色。只是下一刻，眼神却不再迷离，而是清亮的深沉的望着我，那感觉从未有过，仿佛，想吃了我！我偷过大哥一本叫做什么艳什么情的小说，看完后觉得这作者实在是个妙人。那男主本是一只狐妖，靠一张皮相引诱女子，再吸其元气以修炼，唯有那女主对他的美貌不屑一顾，引得男主好生兴趣，不仅没吸她元气最终反而对女主由猎物变为珍宝一般捧着宠着。顿时只觉得他们的眼神如出一辙的…饥渴。
　　突然这美男向我扑过来一把抱住，初次见面他显然是不可能将我视为珍宝。我还年轻，怎能这样把命赔了！使劲推开他，却反被他扣的紧紧的。“这位壮士，我们有话好好说！”
　　许久，他在我耳边仿佛使了很大的力气说：“冰夷，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了你两百二十五年六个月二十八天又十二个时辰。你可知我是如何的煎熬？你怎如此忍心？”这下完了，他果然是个妖怪！还是个神智不清的好男风的妖怪！也许是因为喝醉酒了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媚惑动人。那冰夷兴许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听的出来他们分离了很久，这男妖也定是个痴情的妖。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吃我的心思，可能只是把我认错了。于是开始劝导他。“这位仙人，你醒醒啊！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冰夷，你定是认错人了。”他赖在我身上耍脾气似的说：“你就是！别以为你能再离开我回到那个混蛋身边！我错了一次，定不会再错第二次。”
　　我直胆战心惊，原来如今的仙魔界竟是如此之断袖成风的！这地方虽然离庙会不远，但是平常夜里是少有人来的。恐怕是等不到人来救了。
　　“何方妖孽！快放开吴公子！”一个令我看到希望火光的声音响起。我看过去，居然是那个害我败北的少年！
　　“你是什么东西？”男妖斜眼睥睨着他。这句话实在是太污辱人了…
　　“比你要高级的东西。”那少年无比淡定地说。我无语了，他们这哪里像人类的对话？
　　美艳的男妖盯了他一会儿，放开我笑着说“冰夷，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我顿时打了个寒噤。您老还是去深山老林里修行吧，别来找我。他忽然跳出亭子，我立马趴到栏杆边去看他是不是要游泳走，结果他的欣长的身姿还未及水面便不见了，怪异的很。
　　我转过身来对那救命的恩人说：“多谢少侠相助，不知如何称呼？”“元七。”
　　便如此认识了。后来我觉着这人胆识过人，兴许还会些个阴阳八道什么的，就隔三差五地去他的回春阁里打扰一番。也才知道他是当今神医元镇江的第七个徒弟，所以跟师门唤作“元七”后来才发现他是没有半分法术的。
　　初还以为他开的是一家妓院，后才知道是一家医馆。他拿大眼瞪着我，我只好小声嘀咕“谁让你妙手回春这么个词取后两个字，难怪引人瞎想…”
　　那日我装作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在他面前瞎晃，连连地叹气。“吴用你今日是怎么了？”
　　“元七，你说如果你爱的人要嫁给别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承认我吴用是真的无用，我不求功名，不求富贵，我求的只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憋出一转波光。
　　“我爱的人……你娘子要改嫁了？”
　　“其实我们没有行礼，但我们真的很相爱。元七，你是不是我兄弟？”我做出一副强忍着苦楚的样子认真的问他。“是吧。”他很不认真地回答我。
　　“说真的，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你不是有那种吃了就可以睡四日但却如死了一样的药吗？”
　　他长叹一口气“好吧，但我要知道你娘子的名姓”
　　“安浅予。”
　　“原来令内竟是安家的小姐。”他轻笑着瞟了我一眼。
　　我没有骗他，要吃药的人的确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