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如你》景年有年年

8、初雪

　　“你……”我艰难开口。
　　“说谢谢，是最礼貌简单的结束对话的方式。”申克说得一本正经。
　　好吧，听起来有点道理。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申克一片一片下着肉和菜，不断捞出来夹到我的盘子里，期间还给我调了麻酱碟和油碟两种蘸料。
　　周围环境嘈杂，但此刻，我的眼里耳中，只有申克。
　　他太过绅士温柔。
　　这样的温柔，令我想起了外公外婆。
　　他们是我对“无微不至”这个词语的全部认知。
　　由于爸妈工作忙，我从小便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他们十分宠爱我。衣服会替我洗净叠好、虾蟹会替我去壳剥好。每天放学时我都会站在外公三轮车的车厢里，抓着座椅靠背，趴在外公耳边讲在学校一天发生的事。每当外公骑到竹云里和天大中间那条小路，正好可以看到外公外婆家厨房的窗户时，我便会站在三轮车厢里抬头大喊：“外婆——我回来啦——”
　　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
　　他们从不强求我必须取得多么耀眼的成绩，但一直教导我做一个正直、善良、有责任感的人。如今我长大了，他们却已经老去，曾经的老屋也卖给了新的房主。时过境迁，那份温情与真切的爱早已被我珍藏在心底，谁也偷不掉。
　　“在想什么？”申克的声音冲破我的思绪。
　　“啊，没什么。”我低头看到碗里的小小“肉山”不禁失笑，“谢谢。”
　　“快吃吧，一会都凉了。辣锅涮的沾油碟，番茄锅涮的蘸麻酱料。”
　　我一口接一口吃得好不欢乐，申克调的蘸料出奇的好吃，没想到他对吃也这么在行。
　　“你好会调蘸料啊，好好吃！”我不由赞叹。
　　“在美国上学时研究的，当时能吃一顿火锅真的很幸福。”申克又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青笋。
　　“是哦，那你厨艺也很了得吧……啊好烫。”我被青笋烫得呲牙咧嘴。
　　“刚捞出来的肯定烫啊……”申克一脸无奈，“还可以吧，饿不死，哈哈。”
　　我喝了口饮料安抚一下被烫到的口腔，继续问道：“我朋友说Y大里有一家西餐小馆非常火爆，好吃又便宜，叫‘知新食屋’，你听说过没？”
　　“没有。”申克回道，“改天可以去试试。”
　　“我和朋友打算下周三去，周三没有考试，下午可以早点去排位。”
　　申克点点头，没有说话。
　　“Y大的老师基本都认识你吧？”是已知答案的问题，也是婉拒他的理由。
　　“不止老师，应该还有一些学生。”申克如实说道，“我每年建筑创新赛前会去做一次宣讲。”
　　“有人找你要签名不？”我好奇发问。
　　“有。”
　　“女生居多吧，哈哈。”
　　“我主要靠才华。”申克面不改色地吃着从番茄锅里捞出来的生菜。
　　申克虽不是严肃古板的人，但与我的谈话大多还是正式内敛的，我从没见过他打趣自己，今天的申克，似乎更像他自己。
　　我们的距离，也似乎更近了一些。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走出火锅店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街里的小店都陆续打烊，外国语的西门由傍晚的热闹非凡变得静谧冷清。
　　“你们快期末考试了吧？”申克边问着，边从他的羽绒服内口袋里掏出了一顶毛绒帽子，然后将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
　　黑夜掩盖住我立时红了的脸。
　　我下意识浅浅缩了下脖子：“是啊，下周就是考试周了。这帽子……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章鱼烧旁边的店。”申克顿了顿，“今天太冷了，不戴帽子冻耳朵。”
　　的确，我今天为了不压头发影响发型，没有戴帽子，凛冽的寒风吹得我头痛。
　　“谢谢。”我摸了摸头顶，触到了一个小绒球，刚刚没有看清帽子的样子，但是可以感觉到它很可爱。
　　“考试周了就好好复习，大一公修科目还是挺多的吧？”申克的车就停在火锅店门口，没走几步便到了。
　　“是呢，高数令人头痛啊！因为参加活动请过两次假，再上课就听不懂了……正在疯狂复习中，果然这洗脚水不得不喝啊……”我悲痛欲绝。
　　“什么？”申克替我拉开车门，问道。
　　“你没有听说过吗？当代大学生上课就像热水泡脚，逃课看闲书，就是不好好听讲，结果到了期末就原形毕露，要喝自己的洗脚水了。”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那我上课的时候就是在煲汤了。”他竟然比我还一本正经。
　　好好好，学霸的世界我不懂。但是看申克的辉煌业绩就能想见，这汤真是煲得很成功且大补啊。
　　“是的，申总煲的十全大补汤当真是滋补佳品。”戴上帽子后，我比出发时更像一只圆圆的熊，我笨拙地拉过安全带，扣进锁扣槽。
　　“阴阳怪气？”深刻挑眉。
　　“句句肺腑！”我坐直身体以表诚恳，安全带却突然歘地弹开了，怪不得总感觉怪怪的，原来是没扣进锁扣槽，而是插在了座椅和储物箱之间的缝隙。
　　突然感受到一股温热气息拂过耳边——是申克的呼吸，他竟凑过来拉起我弹回右侧的安全带，意欲帮我扣好。
　　我瞬时心跳加速。
　　短短几秒钟时间，我的脸又红了一把。
　　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你这样，那天晚上怎么敢自己跑去酒吧喝醉？”申克声音清冽，划破车内的寂静。
　　他指的是暑假初遇那次，我在酒吧喝多了酒，还忽悠他给我付了账。
　　“没喝过酒，猎奇嘛。”我还沉浸在刚刚的羞涩中没有完全回过神，“而且当时觉高考没有考好，很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有点郁闷。”
　　“我要是不轨之徒，你可就危险了。”
　　“但你不是。”我侧头看向他的眼睛，申克的眼睛可真好看，狭长又富有神采，像是深邃的湖泊，他的睫毛纤长而浓密，眨眼时睫毛微微颤动透出柔情，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申克笑道：“现在呢？是不是觉得大学生活还挺有意思的？”
　　“嗯。”我点点头，“很充实，充实到我已经一个月没回过家了，本来打算这周回去的，但是想到下周就是考试周了，估计要等到考完试才能回家了。想～妈～妈～啊～”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诶？”如此有求必应吗？我连忙婉拒，“不用不用，明早还有课，我就是随口一说，比起家在外地的同学，我已经很幸福啦～”
　　“好。”
　　我看向窗外，天空中飘起雪花，我掏出手机看时间，22：07，很晚了。本以为今天不会下雪了，没想到还是遇见了今年的初雪。
　　“你看！下雪啦！”我喜出望外。
　　“是啊，今年的第一场雪。”申克也看向窗外，继而转过头看向我——
　　“谢谢你，许清柠。”
　　我一脸茫然。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不一定了。”
　　“什么不一定？”我被申克接连的奇怪输出搞晕。
　　“不轨之徒，我现在不一定不是了。”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