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如你》景年有年年

3、旧识

　　我站在镜子前犹豫了很久要穿什么衣服赴约。
　　不能过于朴素简单，毕竟是Y市高规格的餐厅，也是为了表示对申克的尊重。
　　又不想过于盛大隆重，总觉得隆重就是抱有期待，而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
　　我真是想太多了！
　　揉揉头发，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无袖雪纺衬衫，搭配一条牛仔裤，扯上帆布包准备出门。
　　“妈妈，今天宋木北过生日，她爸妈出差回不来，我去陪她吃饭。”
　　“那你记得给木北买礼物，也替我祝她生日快乐。”
　　宋木北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实她这会正和家里人旅游并不在Y市，但她今天过生日是真，于是被我拉出来做挡箭牌。
　　“好滴～”第一次拉好姐妹圆谎，有些心虚，我赶快换好鞋出了门。

　　傍晚五点五十，鹿栖阁。
　　礼宾姐姐微笑着迎我进入餐厅：“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的，我找K先生。”我大方答道。
　　面前这位礼宾姐姐的眼神中闪过惊诧，很快又恢复如常：“好的，请随我来。”
　　包厢名“镜泊”。
　　有点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词。
　　礼宾姐姐轻叩包厢门。
　　“请进。”屋内传来申克的声音。
　　礼宾姐姐接着为我打开房门，颔首将我请进包厢，便退身回了前厅。
　　我在半个月内第三次见到了申克。
　　他坐在距离餐桌大概五米远的茶台前，红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檀香，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典雅的气息，申克今天穿了淡蓝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我进门时他刚刚倒了一杯茶，茶香氤氲在他的脸庞前。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申老师，您好。”学生思维犹在的我一时间想不到其他称谓，只能唤他申老师了。
　　“不是说要叫我K吗？”申克声音温柔带着笑意。
　　“那天……喝了酒，有点迷糊，不好意思。”我有些窘迫，笑了笑接过他递给我的茶，“谢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叫我K就好。”他起身走到餐桌前，为我拉开椅子。
　　我没有马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印着流氓兔的信封——是过年时爸爸妈妈给我发红包时用的，我双手将信封递给申克：“钱还给您，谢谢您的帮助。”
　　申克笑着接过信封：“不谢。”紧接着，他道：“原来你还喜欢流氓兔。”
　　我的脸一定是红了……
　　我没有说话，笑笑坐了下来。
　　“看看想吃什么。”他将菜单递给我。
　　我翻开菜单准备点菜，虽然知道鹿栖阁规格高，但是价格还是超出我的预期啊……清炒虾仁换了个前缀，变成“清炒镜泊湖虾仁”，身价就是198元了，不过涨知识了，镜泊湖是个湖来着，我就说看着眼熟嘛。
　　虽然有点贵，但是和申克吃饭的机会能有几次呢，顺便当是犒劳下苦读圣贤十余载的自己了，吃完这餐，再战四年！
　　想到这里，对高昂菜价的咋舌顿消，我大大方方道：“古教碳烤牛肋排、贵妃鸡翅、琉璃鳕鱼粒、云种金丝面。我第一次来，感觉这几道菜应该都蛮好吃的，您还想吃什么菜？我请客。”
　　申克看向我，眼神中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情绪，他笑道：“这几道菜是不错，你蛮会点的，今天是我定的地方，我请客。下次你来。”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
　　我有些害羞，没再回答，捧起茶盏啜了口茶，虽是盛夏，但屋内的冷气让这杯热茶很快降温，我不懂茶，只觉得这茶带着一股清甜，回甘怡人。
　　菜上齐，申克大概是怕我不好意思先动筷，于是用公勺给我舀了一勺鳕鱼粒放入盘中。我道谢后吃了一块，果然好吃。紧接着我发现了我点菜的失误点——牛肋排和鸡翅都是不方便夹着吃的菜啊，难不成我要用手拿着啃……失策啊失策，只顾着点喜欢的菜了，果然还是小白，什么都不懂。
　　申克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他拿起刚刚上菜时服务生送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将一块牛肋排夹到盘中，转而用手拿了起来，道：“随意些就好，这里没有外人。”
　　什么叫没有外人？他这样讲话我真的……有些招架不住。傻孩子刚刚高中毕业，带着无知无畏的精神和他见面，已属难得，但他说的话五句里三句让我想歪，要不是因为知道他已婚且比我大很多，又颇有名气，我与他简直云泥之别，我只当他是一位优秀的长辈，这饭怕是吃不下去一点了。
　　我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有股“胸有成竹”的劲儿了，这是妈妈的形容，实际上我只是对除了及亲近的亲朋外的其他人都没有过于明显的畏惧感罢了。于我而言，除了我在意的人能够左右我的心情，其他人皆是过客，所以从小到大，我参加演讲比赛、去博物馆当志愿讲解员、主持学校晚会，几乎没有紧张过，在他人眼里，我一直是一个不怯阵的女生。
　　于是我很快调整了情绪，用他的方法吃起了鸡翅。
　　“谢谢你，K。”这句话像是神游天外般落了下来，竟然出自我口，许是发自内心吧，也没什么歧义，我的确感谢他给了刚刚高中毕业的我一场近乎梦幻的回忆，我这样想。
　　申克闻言看向我，双眼如潭。我看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顾左右而言他：“这鸡翅很好吃。”
　　“是吗？那么还可以再点。”他双唇微抿，似有笑意。
　　我默默吃饭，不语。
　　“报的哪所大学？”申克问道。
　　“Y理工。”
　　“Y理工近些年发展势头不错，有几个专业在全国也处于领先水平，未来排名会越来越靠前的。”
　　“嗯。”我点点头表示认同，“听说工程造价专业蛮厉害的。”
　　“这个专业的带头人是我校友，很优秀的前辈。”他顿了顿，“你报的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实在不想再学理科啦。”我所言属实，真是怕了物理化学。
　　申克笑道：“工商专业是在经管学院吧，你们学院还是有工科专业的，大一基础课也免不了要学一些偏理科的专业课。”
　　是的，我报完专业后有去了解过，我们学院的学生大一都要参加金工实习，基础课中还有工程制图，我这个人可以说是毫无空间感，最头疼这门课了。
　　聊到和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相关的话题，我打开了话匣子：“是啊，有C语言，高数学的也是数一，最怕的还是工程制图，我立体思维极差，已经能想象到学这门课时的崩溃了。”我放下筷子，喝了口橙汁。
　　“我们当时学的是建筑制图，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学的工程制图难度更高一些。”申克按了服务铃，知会服务生上甜品，“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没准能帮到你。”
　　我就算遇到困难，也不可能求助申克了。
　　申克点的甜品是双皮奶。
　　我用小巧的银质甜品勺挖了一些双皮奶放入口中，奶香浓郁、绵软嫩滑，表面奶皮微微韧弹，而下层奶羹则嫩滑如丝，两层不同质感的完美结合带来层次丰富的口感体验。以后我最爱的甜品就是双皮奶了。
　　“很好吃。”我又尝了一口。
　　“这家餐厅的顺德双皮奶很地道，不输当地。”
　　如果说在承德的遇见我对申克的印象是公认的优秀和眼见为实的帅气，那么这次一起吃饭则又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或者说，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品貌非凡与内外兼备。他知识广博，涉及各个领域，无论是聊我的学校专业、还是讲南北美食，他都能侃侃而谈，而且他可以敏锐地察觉他人的情绪和需求，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予帮助和支持，避免他人的尴尬。
　　除了优秀，不知道还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他。
　　这么优秀的人，他的妻子一定也很优秀吧。
　　真是被优秀包围的人。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
　　“在笑什么？”
　　“笑，你很优秀，你身边的人也很优秀，你们是我很想成为却很难成为的人。”我大方回答，然后我意识到，我对他的称谓，从“您”变成了“你”。
　　申克笑了，笑得很开心，大概每个人都喜欢得到夸奖吧。
　　“你也会变得很优秀的，当然，现在也优秀。”他收敛了笑，认真的对我讲。
　　“借吉言。”我举起装有橙汁的杯子，看向他的眼睛。
　　他和我碰杯。
　　“你以前，是不是住在Y大后面的小区，和外公外婆一起？”
　　这句话，成功呛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