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如你》景年有年年

1、第 1 章

　　那年我十八岁，高考失利，一个人拿着攒了几年的钱去旅游。没有去离家太远的地方，而是选择了同在北方的承德。
　　坐了近六个小时的大巴车，伴着清晨第一缕光线映入眼帘的城市绝对算不上现代化。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跟着旅行团游览了避暑山庄和其他几个当地比较著名的旅游景点，本来就对旅游兴趣不大的我感到兴致索然。本来只想散散心，但同行的小男孩不分场所、时刻制造的叫喊声与哭声无疑更加重了我想要结束这段旅程的想法。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晚上我进入了一家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做“勿念”，有股文艺的味道。不过由里面的装潢可见老板的品味的确不俗——灯光在幽蓝与昏黄间变换流转；正中央的吧台弯成海豚的形状；几只桌子与沙发不规则却又出奇整齐地散落在这间屋子里；角落里木制的小小舞台上有声线空灵的女子低声吟唱，紫色的追光打下，给女子的呼吸笼上一层神秘。
　　就在这方寸之地，我遇见了你。
　　彼时我正喝着第六杯酒精度数不详但颜色很漂亮的绿色液体。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喝下它们的时候我脑中闪过很多事情，比如我努力后却并没有得到回报的高考成绩；我不富裕的家境，以及我渺茫得不能再渺茫的未来。
　　蓝色与黄色的灯光在我眼前转换得愈加散漫，我的头摇晃着好像不能被脖子支撑。然后，你微笑的脸映入我眼帘，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你的样子——你的眼睛狭长目光深邃望不到底，此时充满笑意；你的鼻梁直挺，鼻尖带着一股凌人的气势；你的嘴唇微薄，紧抿时透出锐利。毋庸置疑，你是个长相上乘的男子。但很显然，此时你的好样貌并不能扭转我的坏心情分毫。我收回目光异想天开：或许你把我的酒钱结了我倒会对你多几分兴趣。然后我便听到了身边男子低沉撩人的声音：“把这位小姐的酒钱算到我的账上。”
　　像是愿望实现一般，我带着几分诧异几分自嘲地“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是陈述句，其中也似带着笑意。
　　我收回笑容，清了清嗓子，回过去：“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还有，酒钱我不会还你。”说完，我将杯中的绿色液体一口喝完，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出口。
　　没有冷气的屋外并无想像中的闷热，街上的小店都已经打烊，只剩下路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一辆出租车都没有看到，零星的清醒告诉我应该给导游发一条短信，知会她我无法参加明早六点就开始的行程。
　　这时，一辆银灰色的BMW停在我眼前。你降下车窗对我说了两个字：“上车。”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不到三秒钟，随即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舒适的座椅迅速和我的困意结合，我打了一个呵欠。
　　这时耳边又传来你的声音：“你上车前在想什么？”
　　“我想表现得矜持一点。”勉力睁开眼睛，我说。
　　你似乎是低笑了一声，没有再回答。这时我注意到了你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镶了一颗细小钻石的戒指，显然是一枚男士婚戒。突然心生反感，声音都不自觉的冷了下来：“停车，我要下车。”
　　你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BMW的车速突然加快，自动锁落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的确，下了这辆车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到旅行团所在的宾馆。于是我收起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将头重新靠回座椅，闭起眼睛：“那好，麻烦你送我到**宾馆。”
　　“你不是承德人？”
　　“嗯。”不想在陌生人的车里睡着，我再次睁开眼睛，“我来这里旅游。”
　　“我也不是。”你打开导航仪，“我不认识你说的地方，就跟着它走吧。”
　　我没有回答，看着车窗外的路灯明明灭灭。一时间，车里只有导航仪中机械的女声流淌。彼时的导航仪还不多见，更不似现在这样智能，于是银灰色的BMW就跟着它左转右绕却始终没有到达目的地。
　　睡意出乎意料的伴着醉意一同消失，对你的好奇随着我的逐渐清醒愈加真切地涌入脑海。
　　“你叫什么名字？”我攥着双肩背的带子，问得有些不自然。
　　“你可以叫我Kason。”
　　英文名。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吧。也是，开着BMW的倜傥男人没必要把真名告诉给一个刚认识不到半个小时的陌生女子。
　　我笑：“那我就叫你K吧。”
　　你不置可否笑着摸摸鼻尖：“你叫什么？”
　　“许清柠。”我大方回答，“许是许诺的许，清是清水的清，柠是柠檬的柠。”
　　我偏过头看到你完美的侧脸，你的嘴唇微微张合好像是念了一遍我的名字。有什么情绪在空气中浮动，我赶忙扯回视线，拿出手机玩麻将连连看。导航仪不时地发出指令，游戏升级牌数增多，视线逐渐模糊。我再一次陷入怎么也驱赶不走的睡意，神会周公。
　　“到了。”一把温柔的男声漫入耳际，声音不大，却足以教我睁开眼睛。
　　车窗外是暗了一半的霓虹招牌，我正欲拉开车门时一张名片出现在眼前——
　　“很高兴认识你，许清柠。”
　　我有瞬时的怔仲，终还是接过名片，道谢后离开你的座椅。

　　这家宾馆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能够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了。
　　我站在花洒下面，温热的水自头顶流下，温柔过我的每一寸肌肤，一天的疲惫都被洗去。我闭起眼睛回想我的旅程：近六小时的漫长车程；并不凉爽的避暑山庄；同行时哭闹不止的小男孩；嘈杂的大巴车车厢；别致的酒吧，以及——戴着婚戒的你。
　　我将自己带来的床单铺在棉被上，然后穿着宽大的T恤，裹着同样是自己带来的薄被坐到因为多了一层棉被而更加柔软的床上。
　　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那一刻我的惊讶大概没有词语可以形容。T市的骄傲，创申世纪的CEO——申克。
　　申克是一个神话。
　　T大是T市最高等的学府，T大的建筑系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然而就是在这群星璀璨、人才辈出的T大建筑系，申克仍是一枝独秀。他蝉联三届“T大建筑创新赛”金奖，他的绿色建筑论文在多本建筑类杂志上发表，他集所有荣誉于一身。
　　1999年，他来到美国密歇根大学读硕士，T市不再有他的消息。三年后，他带着T市机场的扩建计划重回T市。那份计划令城建局局长和T市市长眼前一亮，计划被批准，他的“创申世纪”也随之建立。扩建后一跃成为国际化机场的T市机场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创申世纪”成为最具潜力的土地工程规划商，申克再一次成为T市的焦点。
　　然而彼时的申克已经结婚，他的妻子是和他一同在美国留学的华人。
　　从没有人见到过申克和他妻子的照片。这些也并不重要，如此优秀的人已经是T市的骄傲，没有俊朗的外表也罢，世上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申克把自己和家人都保护得很好，他鲜少接受采访，项目启动仪式时也几乎不请媒体宣传。因而外界对他的个人生活一无所知，唯独知道他有一个妻子，然而这一消息却也将很多倾慕她的女人拒之门外，省去不少麻烦。即便申克并不热衷于这些所谓的外交，“创申世纪”的年收益率却是连年攀升。直到2009年，“创申”的年收益率达到32.5%，成为T市建筑行业的龙头，在全国也是居于同类企业的前列。
　　看着手中的名片，我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像个粉丝一样如此清楚的了解这个年纪不大却成就颇高的“商人”成功的轮廓。
　　我过于渺小，而他如此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