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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时相识 ...

  •   宣德帝十六年的春闱恩科之后,久病不朝而命宸王和太子监国的宣德皇帝陛下终于在早朝上露了面,而这第一道旨意就是在每年春季京城会试之后,再增加殿试,得中三甲者将有幸进入皇宫参加最后一次考试,然后由皇帝钦定名次,至于试题及形式无人知晓,唯有殿试当天进入考场内方能了解,这个政策今年开始实行。
      旨意一出,满朝哗然,应试考生更是议论纷纷,虽然此举于皇家招才纳贤有利无害,但亦不免出现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局面--因为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明白,自己当初费尽心思给考官及各相关人士准备的厚礼,都白送了。原以为这通往康庄路的独木桥都铺到面前了,没成想,这刚抬起一只脚还没迈实呢,就被拆得连一个桥墩子都不剩了。
      也有不甘心且还门路多的,想要探探皇帝陛下的心意,当然如果能偷偷地窥一窥考题之类就更好了,结果却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陛下他老人家说,自己龙体欠安,虽下了旨,但对此事却并不是亲自照看的。可当大家打听到,此次殿试的事宜,皇帝都甩给了太子殿下时,反倒不着急了,并非是因为死心了,而是,大家觉着,太子出考题这事,简直,简直就是个笑话嘛,在心里一笑了之就得了。
      满昱朝都知道,东宫那位殿下除了一副倾城倾国的美艳皮相便再无可取之处了,真正一个风流纨绔,排场铺张,行事轻浮,东宫虽连个半个妃子良娣都没有,那也是因着没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终日流连青楼的男子。不过因为是先皇后所出的中宫正统嫡亲血脉,方占着个储君的位子。
      宣德帝近年身体不好,朝堂之事虽有个太子监国的名义,实际却都是交给才能出众的宸王殿下打理,奏折也都是由宸王先批阅完了,才过一遍东宫,好完成朱笔加印的流程以便下发的。就连春试,也是由宸王殿下同国子监协办的,而众人眼中闲得发慌的太子殿下在春试理应巡视考场之时还在泡青楼,仅在最后一场考试快结束时,才姗姗来迟地在考场露了那么一小面。据说此次殿试的事宜还是太子殿下自己向皇帝请的差,众人猜测,莫非这是殿下他闲得厉害了,要给自己揽点儿事充实一下单调的生活?
      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太子殿下,他竟然还有本事出考题?大昱朝的学子们觉着,这殿试也不过就那么回事,这旨意听一听也就罢了,还有什么好准备得啊,都喝花酒去算了。
      这些都是苏墨书逛街时听到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朝太子都成了众人街头巷尾谈论的八卦段子,这民风,委实够开放,她在心底一笑。
      只是这笑还没敛下去,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一封信,且不是一般的信,这是一封来自当朝丞相亲笔手书的推荐信,推荐苏墨书跳过春试直接去参加殿试。这个信息她有些消化不了,满心满腹都是疑惑,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丞相了,自己怎么不知道?在一扫信上的落款--方延寿,好耳熟啊……
      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名字打哪儿听过了,前阵子去文府拜访,和文彧称兄道弟、相谈甚欢的那位老先生,不就是文彧唤作\"延寿兄\"的吗?
      苏墨书僵在脸上的笑重新舒展开来,一双晶亮的眸子闪了闪--一是她因为母亲是古文学教授的关系,自幼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此时难得有机会见了实打实的古代科举自然想亲自体验一番,奈何籍贯问题只得作罢;二来,她现在虽然倚靠商铺分红维持生计,但于从商一事她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日子久了,这钱也就未必好赚了,她终究是个文科生,若是入仕怕还能有些用武之地。这二位老先生真是及时雨,妙知音啊……
      心情一好,便觉着该上街买点零食庆祝一下--她素日饭可以不吃,但有三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云雾茶,清甜软糯的糕点,和,那种酸得倒牙的腌梅子……
      路过最繁华的一条街时,闲闲逛着的苏墨书被眼前不经意扫到的一道身影吸引--是个紫衣华服的贵公子,看着背影高高瘦瘦的,体段风流,气质倜傥,看着格外眼熟。只见那贵公子负手一把折扇,慢悠悠地跨进了一座装饰华美的楼阁,后面还跟着个宝蓝衫子的年轻男子,那清俊的侧脸苏墨书看得清楚,正是太医令洛殊,他也悠悠地进了门。跟着走近一看,匾额上写着\"未央岚羽\"四字妩媚秀丽,正是远近闻名的岚羽阁,大昱朝一等一的,呃,青楼……
      昱朝第一的青楼自然与那些中低档的妓馆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布置幽雅精致不说,里面的女子也个个都是色艺双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不精通的,里面的清倌比良家姑娘还懂得自持,见识却比深闺小姐要多,简直就堪比二十一世纪的\"天上人间\",门口不需要有姑娘花枝招展地迎来送往、招揽宾客,自有大把大把的文人骚客、达官贵族来此温柔乡里一掷千金。
      苏墨书默默地走了进去,觉着这经营这青楼的人真真是个妙人儿,对这品味甚为欣赏,身为女子都觉得此处是个桃源,何况那些自诩风流雅士的男子?
      青楼鸨母是个唤作\"红姨\"的女子,目光精明,举止大方,妆容精致,风情万千,若不是气质里透出的饱经人世风尘的干练,丝毫看不出她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
      \"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咱们岚羽阁吧?不知公子是想在堂下看歌舞呢,还是要找姑娘陪着呢?\"红姨笑着迎上来,却不带半分谄媚,只是客气相邀。
      苏墨书瞥了眼楼上,一紫一蓝两道身影刚刚进了二楼最里处的一间绣房。她掏出一锭银子摊在红姨面前,微笑着一指那间房:\"红姨,不知那房间里是哪位姑娘?\"
      红姨却没接银子,反是将银锭子扣回了苏墨书的手心里:\"呵呵,公子好眼光,这绾烟姑娘可是咱们岚羽阁里的红人儿,只是,绾烟姑娘今日有约了,公子何不换一位佳人作陪呢?”
      苏墨书是头一回见着青楼鸨母连这些亮闪闪的黄白之物都会拒绝的,可也是,人家确实有自傲的资本,只是眼下这光景,也是铁了心不会让进绾烟的房间的。
      她想了想,只得迂回一番:\"那红姨您看,她旁边房间里的姑娘可有时间陪在下聊聊呢?在下想着,能挨着绾烟姑娘的也定会是位毫不逊色于她的美妙佳人罢。\"
      红姨目光闪了闪,这回并未拒绝:\"那是自然,公子请随我来,那隔壁的是醉雪姑娘,也是一等一的红粉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那一手琵琶弹得好……\"
      苏墨书跟在她身后,边听她介绍边时不时应和两声,眼睛却只往绾烟的房门上望。到了二楼,她向红姨道:\"红姨您请忙去吧,在下自己去敲醉雪姑娘的房门便好。\"
      顾客至上,这要求并无不妥,红姨看了看她道:\"也好。\"
      趁着红姨转身下楼,苏墨书两步踱到挂着绾烟名牌的房门前,伸手扣了三声门算是打了招呼,也不等里面回应,便迅速推开了房门。
      \"谁?\"一道声音响起,带了丝戒备和愠怒,正是洛殊。
      \"洛大夫,许久不见,在下既见着了洛大夫,便想着上来和您叙叙旧,没打扰您的春宵美梦吧?\"她笑着调侃着走了进来,意料之中地看到置了美酒珍馐的矮案前,慵懒半卧着的紫衣公子--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南瑾翾。
      南瑾翾抬起一双凤眸将她望着,三分惊七分喜,一声惊喜道:\"苏墨书?!\"
      \"你们,认识?\"洛殊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虽是问句,心里却是笃定,嘿嘿,猜得不错,这丫头还真是公子的故人。
      \"许久不见,美人儿公子还记得在下,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呵。\"苏墨书走到近前,往席子上一座,单手挑起面前那张美人面的下巴,学着他素日轻佻的样子笑道。
      她二人在现代时关系就十分熟络,嬉闹惯了,却忘了此时是在昱朝,旁边还有个洛殊旁观。洛殊一双眼睛惊诧地大睁,再听苏墨书唤公子\"美人\",此时苏墨书穿着男装,这番举动竟真是个纨绔模样,公子他竟然也有,也有被\"轻薄\"的一天?
      \"扑哧--哈哈……\"一个没忍住,洛殊便朗声笑了出来。
      南瑾翾砸过去一记瞪眼,才让某人委委屈屈地把笑憋了回去。修长的玉手拨下苏墨书的勾着他下巴的手指攥在手心儿里,笑道:\"当真许久不见了,没想到墨书竟然如此思念在下,可记得在下说过,若是这一身皮相还入得了墨书的眼,在下不介意自荐枕席的。\"
      这一笑,平添了几分魅惑,苏墨书心里默默地骂了句\"妖孽\",讪讪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又讪讪地笑道:\"呵呵,开个玩笑而已嘛,玩笑,呵呵……\"
      果然自己不该去挑衅某只狐狸,光论脸皮这一项,自己就不是人家对手啊……
      袖子一甩,也要懒懒地歪在地上,眼睛扫了一圈道:\"你们两个大男人逛青楼,怎的连个姑娘也不招?这屋的绾烟姑娘哪去了,莫非……\"她不坏好意的目光往南瑾翾和洛殊两人身上溜了一遍:\"莫非,自己出去了,为你们两个俊俏公子腾出说话的地方儿?\"
      洛殊吞了苍蝇一样怔了半晌,没想到这女子说话如此大胆,再看南瑾翾倒是淡定的很,淡淡地把玩着一只酒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哦,绾烟姑娘不在,你不是来了吗?这是给咱们三个腾地方儿呢。\"
      \"呵呵,呵呵……\"苏墨书只剩下无奈的干笑了,决定收敛收敛,默默地剥开零食袋子,翻出刚买的腌梅子扔进嘴里。
      南瑾翾知道她素日习惯,早已见怪不怪,洛殊却是受不了,发出一声咋舌,纠结的表情好像那梅子是吞到他嘴里了似的,倒了牙一般道:\"啧啧……十月怀胎的孕妇都没你这好牙口……\"
      苏墨书白了他一眼,你才孕妇呢,你全家都十月怀胎,本公子今儿心情好,不和你计较!
      她径自拿了只空杯子倒了杯案上的酒,竟是酸甜可口的葡萄酿,剔透晶莹的紫红色液体盛在玉杯里,煞是好看:\"葡萄美酒夜光杯,果然不错!\"
      \"这可是大宛国今年新进贡的葡萄酿,你今儿赶得巧,有口福了。\"南瑾翾知道她最喜这类果酒,又给她倒满一杯。
      \"进贡的啊……\"苏墨书问道:\"我一直未问过,你是做什么的?进贡的酒都能弄到?\"
      洛殊诧异:\"你和公子是故交,怎的不知道公子的身份?\"
      她摇摇头:\"我必须知道吗?以前又没问过。\"
      她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对与己无关的事觉着没必要计较罢了,在现代时她问过一次,南瑾翾没说,她便不深究,何况既然觉着是个投缘的朋友,身份什么的就更没必要了。
      南瑾翾笑了笑:\"你猜呢?\"
      \"该不会也和文家一样,是皇商吧?弄些贡酒倒也容易。\"
      \"文家嘛,我和文先生确实很熟。\"答案其实有些模棱两可,只是苏墨书没在意。
      洛殊在一旁闷着笑给自己倒酒,看她一杯接一杯的,身为大夫出言提醒:\"虽然葡萄酿口感温柔,但后劲猛烈,你别醉了。\"
      苏墨书不以为意:\"放心,我不会醉,因为,不敢醉。\"她喜爱饮酒,却很有度,不仅是酒量好,更是因为醉酒时虚幻朦胧的不真实令她极没有安全感,宁可痛着看清现实,也不肯坠入幻梦片晌贪欢,所以,她不敢醉。
      玉手持杯,神情餍足,似一只午睡初醒的猫,带着慵懒惬意,眼神却清明得很,唇畔的微笑淡然得有些不真实的美感--与她饮酒时,南瑾翾也曾好意提醒她不要醉酒,那时她也是如此说,那抹淡然的笑意合着殊无笑意的墨色眼眸,莫名地,令他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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