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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寂夜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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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前日留的课业澈儿已经背熟了。”
漱玉宫的流韵馆内,南瑾澈清脆的声音响起。
从原本挂名的太子伴读如今成了三皇子的先生,苏墨书这个太子少傅终是有几分实至名归了。
馆内四面轩窗送入几分清凉,隐隐可见竹影摇曳。静谧之中苏墨书淡淡道:“既是背熟了,那便背出来听听吧。”
一旦成了她的学生,管你是什么皇子亲贵的,一律换作一副严肃面孔,讨不到分毫便宜。
自古便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说法,国子监先前也是以先教授论语为主的,只是“教不严,师之惰”,松懈之下,纵是三皇子的再聪慧,也少不得耽误学问,一本论语,就真的只记下了一半。
苏墨书只得令他从头先将《论语》记熟,她晓得古人教书时多是让学生背下便可,却往往不讲解其中意思。古书晦涩难懂,虽说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但不免浪费时间,因此她便是一边令他背书,一边讲解意思,每堂课还要考察他对文章自己的体悟,令南瑾澈进步得很快。
因为苏墨书喜读史书,历史故事知道得不少。便将那些历朝历代的故事隐了时间,略作改动,在课间讲给南瑾澈听,她讲得生动,小皇子亦听得极有兴致,纵使她的课虽然严厉,却也极喜爱上课。
“先生,今日晚上可要留下同澈儿一起用膳?”南瑾澈期待地望着她问道。
在他眼中,苏先生懂得特别多,比国子监里白发长须的老先生都厉害,而且,只要同她一起,就能有机会听到很多有趣的故事,因此,时不时的,南瑾澈便会缠着苏墨书留下用膳。
他生得可爱,一双清澈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满怀期望地将人望着,苏墨书一般都不会忍心拒绝。
只是,今日,她却难得道:“三殿下恕罪,今日臣不能陪殿下用膳了。今日的课毕,臣先告退了。”
她的情绪似乎不高,声音里有难掩的落寞,只是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辨不出真实的情绪,令南瑾澈微微迷惑:“先生可是不开心了?是澈儿惹得先生不开心了吗?”
她一笑,安抚道:“三殿下多心了,臣没有不开心,许是天气热的缘故,显得有些没精神吧。”
“哦。”他点点头,关切道:“那先生快回去休息,澈儿不缠着先生了。澈儿送先生。”
“好。”
因为商业比较发达,对宵禁也是难得的宽松,昱朝的夜晚十分热闹。只是这古代的夜市对苏墨书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她独自出了宫散心,只是今日于她着实不是个好日子。满目喧嚣中反而愈发寂寞,这心,越散反而越发惆怅了。
在岚羽阁内寻了个不起眼的角隅,桌上是最爱的葡萄酿。苏墨书一手撑头支在桌上,一手随意持杯,自斟自饮。眼睛看似是在观望台上歌舞,实际已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恍然仿佛周围喧嚣都离自己远去一般,却在此时骤然清醒——一只手突兀地夺走了她手中的酒杯,拇指处翠色的扳指仿佛和翠玉酒杯融为一体,清冷的声音道:“你怎的喝了这么多,仔细饮酒伤身。”
“呵,”苏墨书叹道:“倒是有劳宸王殿下关心了。”继而挪揄道:“殿下一向洁身自好,怎的也来了这纸醉金迷之处了?”
他径自坐在苏墨书身旁:“孤是来此与人谈事,并非是来寻欢作乐的。”
“殿下来此的目的何须同微臣解释?这与微臣并无关系,还请殿下将酒杯还给微臣的好。”
“你醉了。”南瑾陌看着她白皙的面颊因酒意而染上淡淡的绯色,衬出一丝别样的娇俏,压着内心莫名的悸动道。
她却嗤笑一声,似挪揄道:“醉?醉成太子殿下那般?那殿下可是说笑了,微臣从不醉酒。”
确实,看似饮了不少酒,可眼神却依旧是清明的。
杯子在手上转了个圈,还是回到了苏墨书面前,南瑾陌淡淡道:“孤宁可你是醉了。”
“呵,”她笑道:“殿下竟喜欢看人醉酒?这癖好实在怪异。”
“只是想看到你醉酒罢了。”他看着苏墨书的眼睛说道:“孤很好奇,你若是没了这副冷静的面具,底下究竟藏了什么模样。”
苏墨书怔了怔,方微笑道:“殿下说笑了。”她起身:“微臣累了,先回雅间歇歇,殿下自便。”
南瑾陌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莫名地复杂。
把红姨送来服侍的人通通赶了出去,她独自坐在房间里。
手边是一架琴——岚羽阁的姑娘,各个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房间里总会有几样趁手的乐器。
她随手拨了拨琴音,流泻出一串细碎的清响,尾音颤巍巍地扣在心弦上,无意间挑开了她心底的伤口。
素手放在琴弦上,并没有因许久未弹而生疏——我依照约定为你拨弦,只是,不知这琴音是否能传入你魂归的彼岸?
“月瓣似乎凋谢,倒映在那湖边,点亮湖面一个圈。
一个人的感觉,静静地看着天,不知道天有多远。
像出列的孤雁,游弋在白云间,画不完美的弧线。
屋檐上冒着烟,对烟囱说再见,这一去就是永远。
多少离恨昨夜梦回中,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月斜江上,棹动晨钟,前梦迷离,渐远波声,笛声悠悠,春去匆匆。”
伴着琴曲而和的嗓音微哑,《若相惜》本就惆怅的歌词从她口中而出更是沾染了一分缠绵肺腑的伤痛。
苏墨书唱完一曲,指尖无意识地触上眼角,并未有一丝水泽,只是心底尖锐的痛越发清晰——她方恍然般,自己早已是不会哭的了。
出了岚羽阁时,街上早已是寂静一片。越是喧闹的街,夜深人静褪去繁华的时候,越是显出透骨的冷清,一如此时的苏墨书。
空荡的街道,不知不觉只剩了她一人的脚步声,不害怕,只是孤单得很。步子加快了些,不知道此时回宫还进不进得去,懊悔自己的疏忽,也没嘱咐谁为自己留个门什么的。
只是,突然地,在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一阵刀光剑影便晃了她的眼。
黑衣刺客出手极快,锋利的匕首灵巧地便要缠上苏墨书的脖颈,所幸她反应快,一个闪身险险避开,只是对方虽只有一人,可毕竟武功不弱,对付她一个不会武功的菜鸟实在绰绰有余。
饶是她反应再敏捷,刺客第二次下手时也是避无可避,下意识伸手去挡,便是匕首划拨皮肉的声音,只那一下便是深可见骨,令苏墨书摔倒在地,痛得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几欲昏迷。
匕首冲着她的胸口直奔过来,欲下最后的致命一击,只是电光火石之间,被一柄软剑格开。
持剑的身影紫衣华服,动作快如闪电,令人分辨不清招式,唯一能辨别的是黑衣刺客只撑了两三招便抵挡不住,捂着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逃离了。
没有去追,那人急忙将地上的苏墨书扶起来,她靠在一方宽阔的胸膛上,颤着声音唤了一句:“瑾翾,还好你来了。”便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南瑾翾眼中浮现出心痛,搂紧了怀中的人,使轻功飞速往皇宫赶回去。
而身后,不远处一条幽暗的巷子里,一道身影望着地上那滩血迹,双手紧紧握住,又似松了一口气般缓缓松开,眼中划过一丝一闪即逝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