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景汐汐

41、第41章

　　邵扬来到父亲的别墅，却被告知邵老爷子去了Stellar大厦。

　　他二话没说开车就去了公司，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看到了他要找的“前董事长”。

　　父子相见，本该和乐融融，然而事实却是——只有邵老爷子一个人面带笑容。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邵老爷子说。

　　邵扬挑了挑眉，不卑不亢地说：“这里现在是我的办公室，说起来，其实是父亲您来找我的。”

　　邵老爷子一笑，也不计较他言辞里的挑衅，直接开始说正事：“是我让沈陌走的，我跟她做了个交易。”

　　邵扬冷然笑道：“你用多少钱摔在她脸上了？”

　　“五十万。”邵老爷子不顾自家儿子铁青的脸色，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交易到现在为止还不算完，接下来还有第二步。”

　　“什么第二步？”

　　“等你处理好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我再告诉你。”邵老爷子说完，就拄着拐杖往门口走去，显然也没打算在此久留。

　　邵扬明白，父亲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澄清之前的种种误会，别让Stellar的声誉因他而有所折损。可他没有想通，如果注定要牺牲他和沈陌的爱情，那么，“拿钱走人”不就是邵家给她的全部了么？又何来第二步呢……

　　他望着父亲的背影，疑虑之余，免不了生出些没头没脑的期待。

　　邵老爷子慢悠悠地走到了门口，正准备抬手开门，就听到邵扬从他身后叫了一声“爸”。他不由得顿住了身形，一时感慨万千。

　　这是邵老爷子回国之后，邵扬第一次这样叫他。

　　为了守护家族产业，他从这次度假回来就一直逼着儿子继承Stellar，爆出抄袭包庇的丑闻后，他又一直逼着邵扬跟沈陌分开，站出来给公众一个交代……

　　诸多麻烦堆积成山，以至于他都没能拿出足够的耐心，像个寻常父亲一样好好和儿子聊聊过去未来，聊聊人生理想。

　　邵老爷子轻轻叹息一声，回过身来看向邵扬。

　　“爸，你刚才说，等我摆平了公司的事，就告诉我交易的第二步。说话算话？”

　　“你长这么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邵扬点点头，郑重地保证道：“那好，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能处理好。”

　　“我相信你。”邵老爷子笑着说罢，开门离开了这间曾经属于他的董事长办公室。

　　目送父亲离开之后，邵扬几乎一刻也没闲下来，当即打电话给各大高层主管，一起商量明天新闻发布会的事。

　　与此同时，他还将市场部、公关部以及销售部的总负责人叫到办公室来。几个最主要的职能部门聚在一起，开了一个长达三小时的漫长会议，针对最近销售及市场走势下滑一事，制定了极为细致的处理方案。

　　第二天新闻发布会上，其他几位Stellar高管几乎没怎么发言，从头到尾都是邵扬在撑场面。

　　时尚界、娱乐界，甚至商界的媒体都派了记者来出席此次发布会，上午十点钟不到，发布会现场已经被记者和摄像设备挤满。

　　十点钟还不到，邵扬等人就提早出现在现场。

　　若是在以往，他可能不会有耐心应对这些空口八卦的媒体记者，但这一次情况不同。

　　如今的他，愿意用所有的努力换得与她相爱的机会，哪怕到最后很可能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也不惜一试。

　　虽然感性来说，他不愿意将自己和沈陌的故事说给无关的外人听，可是理智思考，Stellar董事长如果能在新闻发布会上打出一张深情牌，那么“抄袭包庇”的风波就有可能被“绝世好男人”这个正能量的新闻点所取代。

　　“邵先生，请问您和沈小姐订婚的消息属实吗？”

　　“我确实曾经向她求过婚，只是是非曲直不足为外人道，而现在，她……”邵扬停下来，在数不清的照相机前深深呼吸，再开口时明显有些哽咽，“她不辞而别，我们分手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见他这样，在场记者也不忍心再深挖他的情感伤痛，况且这场发布会的主题本来也不是关于感情的。

　　场下寂静了短暂的片刻，又有记者问到：“邵先生，对于之前哄传沈小姐抄袭RK香水一事，请问您是如何认为的呢？”

　　“众所周知，在香水这种需要创意的行业里，‘抄袭’是最大的禁忌。如果Stellar旗下员工触到了这个底线，我鼓励RK集团对其个人甚至是我们公司提起诉讼，这一点，不论当事人是谁，都不会改变。当时RK没有走正常的司法程序，我相信绝不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因为‘初恋抄袭恋之蜜语’一事，本来就是空穴来风。”

　　台下闪光灯一直闪个不停，邵扬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又继续说道：“在我继承父业之后，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突然出现在公众面前，其中真假，恐怕只有造谣者心中清楚。借此机会，我希望在场诸位、包括关注这场新闻发布会的所有人，都能以宽容公正的态度对待Stellar，以及我这个尚需成长的年轻人。”

　　说完这些话，邵扬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全场安静得甚至有些过于庄重严肃，就连闪光灯都停止了闪烁。几秒钟之后，掌声和灯光一同涌向讲台，与此同时，邵扬身后的大屏幕上放映出Stellar最新制作的宣传短片。这段短片宣传的不是任何产品，而是一个企业对“诚信”二字的执著与传承，以及对“爱和美”的欣赏与尊重。

　　发布会现场，邵扬淡然微笑，坐拥诸多媒体的信服；而另外一边，邵老爷子在别墅的客厅里，看着电视上运筹帷幄的儿子，也终于露出久违的欣慰笑容。

　　公司的风波算是过去了，邵老爷子想，是该挑个吉利的时候，好好整理一下家务事了……

　　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Stellar从水深火热的境地中一点点走出来，消费者不再对这位新上任的年轻董事长抱有什么偏见，反而热火朝天地关注起Stellar今冬新推出的一系列香水产品。

　　市场占有率稳步上升，与大型商场的合作势头有增无减，一切仿佛都在一夕之间转圜，公司从上到下都沉浸在暖春复苏的喜悦中，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邵扬。

　　坐稳江山又能如何呢？沈陌依旧没有回来。

　　那天他离开发布会现场，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父亲，追问沈陌的下落。可是父亲却只劝他耐心等等，似乎还没到时候。

　　等到什么时候？邵扬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起初几天，他还放任自己沉溺在思念中，时不时推掉一个会议，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花很长的时间对着落地窗发呆。可是一周过去了，沈陌依然没有消息，只有待办事项越堆越多。

　　邵扬终于受不了这样颓然的自己，在记事本上列了一个很长的待办事项列表，然后下意识地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事业上，不再可以去夸大那种求而不得、寻而无果的悲伤。

　　他和邵老爷子有个明显的差别——他不仅懂管理，还懂设计。

　　这是邵扬第一次只用三天就完成了一款香水的整套方案。这是他为她而设计的香水，名叫“蝴蝶微焰”。

　　哈勃望远镜曾观测到一个绝美天文现象，那便是恒星死亡时所产生的壮丽至极的蝴蝶星云。邵扬的这款“蝴蝶微焰”恰是取材于此，将宇宙万物作为情感的依托，向她诉说——他愿意燃烧一整颗恒星与她炽烈相爱，也愿意默默守候爱过之后所余留的微微焰火，等待她回到他的身边。

　　邵扬不知道沈陌在何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遇见这款属于她的“蝴蝶微焰”，可他能感觉到，沈陌仍是爱他的。

　　只要还在爱，未来就拥有了无数种可能。

　　他曾想过，也许他要等她很多年，又或许即便等待很久，也等不来一个结果。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三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当他回到素来清冷的公寓，却一眼就看到了沈陌的身影。

　　彼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吹头发，看样子似乎是刚洗完澡。因为吹风机的声音太嘈杂，她并没有留意到他已经回来。

　　邵扬第一次觉得自己看到了幻觉，小心翼翼地在玄关处站了半晌，都没敢脱鞋进屋，仿佛任何一点声响都会吵醒这场太不真实的美梦。

　　过了半晌，沈陌关掉吹风机，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的邵扬。

　　她先是一愣，随后遥遥地对他笑起来，轻声说道：“你回来了啊，我……也回来了。”

　　他仍然傻傻地站在原处没动，就像初得爱人心的懵懂少年，受宠若惊。

　　沈陌放下电吹风，起身走到邵扬身边，伸出双臂攀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而后再一次对他说：“我回来了，邵扬。”

　　他终于相信这一刻是真实的，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百般滋味，紧紧地回抱住她，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再不惧怕分开。

　　为何离开？如何回来？就让这些见鬼的东西统统见鬼去吧！不论如何，只要回来了就好……

　　他低头吻她，情动来得那么突然，像是冬日里的一盆炭火，兜头兜脑地灼伤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沈陌记不得他们是如何从客厅到浴室，再从浴室到卧室，只记得他坚实的肩背，以及灼烫的体温……

　　黎明将至的时候，沈陌醒在邵扬的臂弯里，稍一抬头，就看到了皎洁月光下他的侧脸，英俊又温柔，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邵扬虽然很累，却睡得很不踏实，就像之前离别将至时一样。沈陌手臂压得有些酸痛，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他就从梦里醒过来了。

　　沈陌轻声细语地问：“怎么醒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问：“你呢？”

　　“我睡不着，想等你醒来跟你说说话。”

　　“现在我醒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陌往他怀里靠了靠，将她与邵老爷子的“交易”详情娓娓道来……

　　天光初现之前，邵扬听完了事情的经过。

　　他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也误会了父亲。

　　没错，邵老爷子确实给了沈陌五十万，而她也卷着钱跑了，可那并不是分手费，而是邵老爷子作为她未来的“父亲”，提前赠予她的嫁妆。

　　沈陌搂着他的腰，低声说：“其实以前我一直以为有钱人家的父亲都不大懂得怎么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邵扬，最近我才明白，你的父亲和那些人不一样，你真的应该学着理解他的苦心。”

　　邵扬哑然失笑：“你倒是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还了解他。”

　　“也谈不上了解，就是这阵子感触很多。”沈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话越说越多，“这几个月来，我一直住在你父亲的别墅里。有时候从屋里出来，想陪老爷子看看电视，总能看到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客厅里，就那么看着电视里的你。那时候我就在想，他真的很爱你，而且很清楚什么才是真的对你好。”

　　邵扬沉吟片刻，又问：“……比如呢？”

　　“比如他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是我儿子喜欢的，我都会想办法拿给他，而且想办法让他得到更好的，包括感情在内。”她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不是真的反对我们，只是想给你点时间去处理好公司的事情，也给我们的爱情一个考验，然后再让我们得到更完整、也更踏实的幸福……”

　　晨曦初现，透过窗帘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邵扬抱着沈陌，沉默了很久很久。她也没再说话，困意伴着安静一起将她笼罩。半睡半醒间，她依稀听到邵扬在她耳边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谁，又是对不起什么呢？

　　沈陌想问个清楚，却抵不住浓浓困意，终是沉沉睡去。

　　梦里，似乎有人用烟火在她面前写下这样一句话——黎明前的黑暗已经逐渐远去，等到梦境褪去，迎来的便是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