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博弈》山楂锅盔

13、武士与玫瑰-13

　　505只剩明智一人。

　　屋内变得十分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钝痛慢一拍似的涌上大脑，引得太阳穴噗噗直跳——头痛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与疼痛一起泛上来的还有无尽的懊悔与愤懑——明知道案件远远没有结束，却太过于疏忽大意，轻易中了高远的圈套。

　　他没能躲开那张滔天巨网，抓住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反而越陷越深。

　　精英警视的面皮被那人深深踩在脚下，眼前的惨状就是那人对自己的嘲讽。

　　他什么也没能阻止。

　　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不！

　　他绝不认输！

　　明智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烦人的头痛，他把沉重的玫瑰枷锁掀起，使之靠在墙上，露出底下的瘦小身体。

　　远藤穿着睡衣，面朝下趴在地上，背部有不少被玫瑰枝条压伤或刺伤的伤口，左手被压在胸前，右肘屈曲置于肩膀上方，右手虚握成拳，虎口有被粗麻绳磨伤的痕迹。

　　明智朝旁边一看，麻绳捆紧玫瑰枝条后，打了个死结，留下很长一截绳头以供拖拽，绳子一端正垂在远藤的手边。

　　明智取出一副手套戴好，小心地把远藤的尸体翻过来，发现他的左手反握一柄匕首，刀刃尽数没入胸膛。他的表情看起来没经受太多痛苦。

　　在他趴卧的地方，留下一摊干涸的血。

　　明智拉起远藤的衣服，入目的是深深浅浅的尸斑，除了胸口的刺创和被玫瑰尖刺弄出的细小伤痕之外，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伤口。

　　他按压了几下尸斑，用手比了一下血渍的大小，在心中略微估算了一番：

　　从现场的血液喷射量看，致死的原因是胸部刺创导致心脏破裂致失血性休克死亡；至于死亡时间，大概在六小时到八小时之前，也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

　　初步验尸完毕后，明智开始勘察现场。

　　地毯很平整，房间很干净，床铺也很整洁，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窗帘拉开一半，可移动书桌横在窗前，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部翻盖手机，还有一串房间钥匙。一个小型的行李箱横躺在沙发脚边，拉链开着，箱盖是随意扣着的状态。

　　明智走到窗前，发现窗户关得死死的，一丝缝隙也没有。窗外是蓝天白云，阳光正好，楼下中庭的玫瑰依旧艳丽，被花工修剪得很整齐。

　　今天原来是个大晴天。

　　他打开行李箱检查，里面有少量的换洗衣物、一个电动刮胡刀、一只黑色的真皮钱包、一份札幌地图、几盒常用药、一部MP3随身听。

　　钱包里只有一些零钱、证件、几张银行卡。随身听里的音乐五花八门，看不出他的喜好。

　　沙发靠背上挂着远藤白天穿过的衣服，口袋里空无一物；旁边的垃圾桶里有几个吃空的零食包装，都是膨化食品。

　　明智走进卫生间，里面有些潮湿，洗手台放着酒店的牙杯和毛巾，前不久才用过；垃圾桶里只有少量的卫生纸，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旅客，只是不幸地在某个夜晚意外身亡。

　　最后，他绕回房门边，一寸一寸检查这个联通内外的重要媒介。

　　两扇门都没有异常。

　　这没有让他松一口气，相反的，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在三枝房门见过的小孔没有在这里出现，涂满夸张彩绘的大铁门、朴实无华的夹玻璃木门，都能严丝合缝地契在门框里。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钥匙在房间里，备用钥匙在前台的保险柜里，借出绝对会留下记录，如果凶手没有使用备用钥匙的话……

　　这意味着什么？

　　阻碍他们进入房间的里门不知被凶手用什么手法从里面锁住了——换言之，这是一间完美的密室，并且和三枝的密室是截然相反的状态！

　　三枝的密室，外门不知用什么手法上了锁，里门虽然是锁住的但它并不是完全密闭的。远藤的密室则相反，外门没有上锁，里门却结结实实上了锁。

　　凶手这次为什么没有锁上外门呢？

　　是为了让他们早点发现尸体吗？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虽然对凶手使用的密室手法毫无头绪，但明智清楚地知道，这两种迥然不同的锁门方式一定隐藏了凶手的某种意图，而那正是破解密室的关键！

　　明智盯着远藤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远藤死亡的姿势透出种种不自然。

　　他伏在地上，左手做出用匕首刺向心脏的动作，右手像是在拉动绳索，让玫瑰枝条制成的枷锁倒下，顺势压垮他的脊梁。

　　这副死状，再结合这间密室，就好像是……生性怯懦的死者选择用这种华丽而决绝的自杀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凶手……不，高远，想让他看到的吗？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远藤绝不可能是自杀。

　　只是杀人的话，需要这么麻烦吗？

　　那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工夫营造出自杀的图景？

　　只是为了完成高远理想中的犯罪艺术吗？

　　不！

　　这种偏执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而那则指向某个真相……

　　明智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落在那台笔记本电脑上。

　　他记得前一天找远藤时，远藤在和电脑做伴。

　　也许里面有线索也说不定……

　　等鉴定人员取完指纹后，他再来调查一下里面的内容。

　　“明智警视！”

　　熟悉的洪亮声音在门口响起，本田刑事再一次风风火火地来了。和上次不同，他身后多了一串警察，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在下听说又发生了命案！”本田踏进房间，向明智敬了一礼，“不会又是凶杀案吧？”

　　明智叹了口气：“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可真是令人痛心呀！”本田凑过来，半掩着嘴小声问，“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这座美术馆不会真的受到诅咒了吧？”

　　明智严肃地说：“本田刑事，这绝不可能是什么诅咒。身为一名刑警，需要做的是从种种蛛丝马迹中发现真相，诅咒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是！”

　　本田中气十足地喊完，忽然想起什么事，猛地一拍脑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纸，恭敬地递给明智：“这是三枝案的初步调查报告，刚刚才完成的。”

　　明智收起报告，简单说明情况，指示本田迅速开展侦查。

　　“你们把我叫过来，是要干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那个是怎么回事！这是……死人了？”

　　“天啊！”

　　“这不是开幕式上见过的那个谁……叫什么名字来着？”

　　走廊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唧唧喳喳的对话声传入明智的耳朵。他转头望去，门口挤着一群人，带着一脸惊惶与不解，同他面面相觑。

　　渡边，白石，风间……金田一他们圆满完成了任务，把人都叫来了。

　　嵯峨拨开人群，努力把自己过于宽阔的身板挤进屋内，他用手帕慌乱地擦着汗，颤颤巍巍地说：“明智警视，这到底是……”

　　明智说：“如你们所见，这里发生了第二起凶杀案。凶手说不定还留在馆内，为了尽快找出凶手，请各位配合警方调查。”

　　“您说什么凶杀案……”嵯峨惊叫出声，“只是举办一个普通的展览而已，怎么老是发生这种倒霉事，哎呀！”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不甘心。

　　“嵯峨先生，已经连续发生两起凶杀案，为了安全起见，展览不能再开下去了。在破案之前，还请您关闭美术馆。”

　　“唉！”嵯峨重重地叹气，没有提出反对。

　　“那个诅咒又来了……”

　　嵯峨身后有人轻声说。

　　是白石。他失去了平时亲切的笑容，那张胖胖的脸有些苍白，眼睛却亮得出奇，流露出又惧怕又兴奋的情绪，像是想跃跃欲试些什么。

　　“诅、诅咒……”风间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白石转过身，急切地说：“风间小姐，您也这样认为吧？这座凶宅的诅咒夺去了三枝小姐的性命。”

　　风间恐惧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够了！”本田忍不住驳斥道，“诅咒简直是无稽之谈！你这么说是想甩脱自己的嫌疑吧？你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天啊！你胡说什么？”白石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怎么会是凶手呢？我跟那两人完全不认识啊！”

　　“不要狡辩了！谁知道你们私下有过什么勾当！”

　　本田的眼刀与唾沫齐飞，惹得众人胆战心惊。

　　“本田刑事，现在没有证据，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明智主动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不动声色地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风间躲在后面咬着嘴唇，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大眼镜是她最好的掩饰物；嵯峨始终一言不发，脸上似笑非笑；渡边垂着眼帘，神色黯然；姬野抱臂立在走廊的暗处，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大江则站在她旁边，眼里闪过不屑的光芒。

　　“木村呢？”明智猝然发问。

　　那个一头黄毛、作朋克风打扮、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竟然不在这群人之中！

　　在地下餐厅时听说自己是刑警时的反应，三枝死后跑到中庭摘花的举动，手掌被玫瑰刺伤的伤口，以及询问时从头到尾想要遮掩的态度……

　　那人的举止处处可疑。

　　“那个……”风间主动插话，攥紧的手指充满了不安，“金田一先生和七濑小姐好像去找他了。”

　　“金田一同学给木村打了内线电话，一直没人接。”姬野补充说，“所以金田一同学和七濑同学拿备用钥匙去605房间了，我和大江小姐先带他们过来。”

　　“是这样没错。”一旁的大江应道。

　　电话没人接？

　　莫非……

　　“明智先生！”

　　明智的猜测还没冒出头，走廊里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田一的大喊：“木村不见了！”

　　“什么！”

　　明智当即跟着金田一冲到六楼。

　　605房间的门大开着，房间里空空荡荡，窗帘被完全拉开，换气窗被拉起，金灿灿的阳光照进屋里，伴随着吹进来的微风；烟灰缸和垃圾桶都是满的，床上被褥凌乱，暗示这里前不久有人住过，然而现在行李不见了，木村也不见了。

　　本田跟在后面，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他看看空房间，又看看明智，纳闷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难道就是真正的凶手？”

　　“他是不是凶手目前还不清楚，总之现在必须马上找到他。本田刑事，请你立刻派人在美术馆内外进行搜查。”明智向本田详细描述了木村的外貌特征，本田铭记于心后，急匆匆地领着下属走了。

　　然而，事情不会总是那样顺利。

　　根据出入口的监控得知，木村没有离开过美术馆，县警翻遍每一个房间，几乎挖地三尺，可还是没有找到木村的人影。

　　木村竟然人间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