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明媚,一面是忧伤》蔚暖

10、番外·容敏

　　已近午夜，我还未睡。

　　程飞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在工作。其实我知道，他只是在折磨自己，以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

　　三年了，他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原谅他自己。

　　这是我犯的罪，我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但是程飞，为什么老天却始终让他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不肯放过他？

　　那些久久萦绕我梦境的记忆，那些不堪的往事像泉水一样不断上涌。现在，我要开始讲述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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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叫容敏。

　　27年前的一个早晨，我被婆婆发现在一个鲜有人往的废巷之中。

　　那年的冬格外寒冷，寒风凛冽，吞噬着天与地。就在这种情况下，我狠心的父母，将我遗弃。

　　“只有一件单衣吗？”我这样问婆婆。

　　“嗯，只有这件单衣。”婆婆哽咽。

　　我将那件单衣紧紧握在手中，心紧紧抽痛，泪水噙在眼里，强忍着，竟将嘴角咬出了血。这就是我的父母，狠心的竟连件暖衣都不舍得为我留下。从此，我放弃对父母美好的憧憬，选择了与婆婆相依为命。

　　婆婆有严重的白内障，为抚养幼小的我，她每日每夜的工作，凭做杂活维持两个人的生活。我们没有钱买菜，婆婆便带我清晨去早市拣些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回家煮着吃。忍受别人轻视的目光，婆婆不以为意。

　　7岁时，婆婆的眼睛彻底失明，那原应乌黑的眸子死光一片，硬硬吞噬了我所有的依靠。我躲在婆婆怀中，绝望而无助。

　　迫于无奈，婆婆接受了社会的救助。

　　被领养的那天，婆婆站在敬老院门口送我，是养父养母为她办理了一切手续。亦是我跟养父母谈的唯一的条件。

　　婆婆倚着门，远远唤我“妞妞”，声音颤抖着，凄绝如苍穹的孤雁。我知她看不见，却仍努力的睁大双眼，妄图再看我一眼。我向前走，一步一回头，哭着挥手道别。7岁的我已经明白，只有这样的交换，才可以让婆婆和我都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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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父母待我很好，零花钱也一直很充裕。我没有乱花钱的习惯，便悉心将它们一一存起，在周末换成好吃的糕点为婆婆送去。

　　那时婆婆就会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我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就这样任婆婆抱着，心中甜蜜无比。我是婆婆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我知道她怕我离她而去。

　　后来我每次去看她，都发现她越来越消瘦，越来越郁郁寡欢。

　　“婆婆总是一直牵挂你。”看护这样对我说。

　　我泪水倾泻，一时泣不成声。

　　“婆婆，”我搂着她瘦削的肩膀，为她编织美丽的童话，“等妞妞长大了，妞妞就买一栋大房子，跟婆婆一起快乐的生活。”

　　这时的婆婆，就会微笑着抚摸我的长发，那时的阳光，会像火花般跳动起来。

　　为了这个童话，我拼命的学习，一直到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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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婆婆病危电话时，我正在进行中考的最后一场考试。

　　监考老师告知这个消息后，我扔下手中的笔，疯狂的跑向医院。汗水浸透了夏日的衣衫，眼泪麻木的滑落，我默默向上苍乞求，一定要让婆婆最后看我一眼。

　　却仍是迟了。

　　我到的时候，婆婆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双眼。最终，她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终于相信，童话永远是童话，根本不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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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的离去，将我深深打入痛苦的深渊。在我还未走出悲伤的时候，上天又给我开了一个极其无聊的玩笑。

　　那晚，我穿过客厅去厨房倒水，隐约听见养父母房中传来的低声争吵。夫妻吵架本是常事，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后来却隐约听到了我的名字。

　　心里有淡淡的不安，附耳上去，竟听到了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容敏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若不是你当初被那小狐狸迷得晕头转向，我又怎么会生下她又把她遗弃？”

　　“因为你根本就不想要她，要不是觊觎老爷子的遗产，你怎么又会千方百计把她找回来？”

　　杯子脱手落地，玻璃花四散，水气蒸腾，迷糊了视线，将我的灵魂生生击碎。

　　世界，彻彻底底的遗弃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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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离那个令我恶心的家，在学校附近，我租了一间房独自居住，靠着写文和兼职，勉强度日。

　　学校盛传高二的庄周学长喜欢我，朋友们为我暗喜，我却不以为意。他是闻名校外的王子，我却只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孤女，我们间的距离，何止是天上地下！

　　直到那晚他从墙角的阴影处走出，温柔的向我告白。

　　靠在他的肩头，背后，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颀长。风中传送着淡雅的青草香，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幸福，正在心中悄然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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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早知道一切会向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我决不会答应庄周跟他回家。

　　可是我不知道，所以命运之轮只能按原来的轨迹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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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大学之后不久，林南生打算出国深造。沿着梦想的足迹，庄周决定同往。那段时间他极力说服我一同前往法国，但内心骄傲的我却断然拒绝。无奈之下他只好妥协，但为了便于照顾我，说什么也要让我住入他家。总觉得我与庄周间少些什么，他的这种好意让我浑身不舒服，但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松口到他家拜访。

　　当程飞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命运之轮突然逆转。他温柔的微笑漾在脸上，优雅的几乎将我沉溺。在那一刻，我相信了缘分，同时亦明白，我与庄周间少的，就是这一份怦然心动。不再拒绝，我决定留下，为了一个自私的理由，做了一个不道德的感情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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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口看书，我常常溜进程飞的书房，只为享受与他独处的那片刻时光。坐在沙发上偷偷观察他，看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翻阅厚厚的医学词典细致摘抄。阳光从窗外射入，将他隐没于光影之间。这时，我便会悄然起身，到厨房为他泡一杯最喜欢的西湖龙井。

　　端过茶，他会轻轻吹动茶面，远远站着的我不经意瞥见那涟漪浮动的青绿，一如我不定的心情。

　　“小周把你托给我照顾，却总是麻烦你照顾我。”他歉意地冲我微笑，声音如暖玉般光润温凉。

　　这时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它如剑刃般狠狠划过我的伤口，快意的看我血流如注。我想起了庄周，那个将我视如珍宝的男生，除了歉意，竟已留不下任何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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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周归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开始暗暗焦急，早已深陷入程飞温柔的眸子中无法自拔，让我放弃他已绝非可能。

　　那日圣诞，程飞与我一起庆祝。

　　平日他是滴酒不沾的，那天却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醉了。

　　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将他扶回房，我脱去了他与我的衣服，焦急地等待着天亮。

　　当阳光躲过窗帘的阻挡偷溜入房间的时候，熟睡的程飞不适的翻了一个身。我立刻闭上眼睛装做熟睡，心却如海浪般起伏着汹涌的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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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伯伯，程阿姨，程飞与我面对面坐着，神色凝重。程飞双手交叉成十字，用它托住下巴，一切表情都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之中，我，却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心痛。

　　“结婚吧！”庄伯伯做出了决定，最终，他选择了放弃庄周，给我一个合适的交代。

　　“不行！”程飞大力推开桌子，第一次，我看到如此激动的他，眼中海浪翻滚，“小周怎么办，我娶了她，小周怎么办？”

　　“小飞，你应该知道什么是责任！”话语艰涩，庄伯伯一定也想到了后果。

　　我看到程飞颓然倒在椅子上，泪水遍布脸颊。程阿姨一直默默不语，神色凝重异常，目光也一反常态的凌厉。

　　伏在桌子上，我忍不住放声大哭。我为如此幸福的一家带来了怎样的未来，我为所爱的、爱我的人带来了怎样噬心的痛苦……因为我的自私，幸福之神悄然远离。

　　我，真地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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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的异乎寻常的婚礼之后，我成为了程飞名正言顺的妻子。但是，从那天起，他就搬入了书房，不再温柔对我，成为了最亲近的陌生人。

　　妈妈一直不肯原谅他，虽然对我很好，却再未跟他说过一句话。

　　有时经过书房，我会透过门缝看他一直对着电脑发呆，我知他在想念庄周，却没有勇气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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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我只是希望可以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却没想到，给所有人带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我很抱歉，但请相信，这一切并非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