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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琐事安梦 ...


  •   南疆杜家是为将门世家,祖上为太宗皇帝征战多年。昔年南疆地广物博,当地蛮族民风彪悍自立为国,且外有丛山峻岭茂林蛇虫自作防护,致使宋国开朝多年后也不过与南疆蛮族立了和约互不干涉。
      未想蛮族违约率犯宋国,杜家先祖杜拓自为请命征讨蛮族,得准后率将士三万南下平乱,经三载而得蛮王降书,收南疆为宋国疆土。太宗甚喜,封杜拓与平国公之位,赏万户,且许慈安长公主下嫁于杜拓。然杜拓自请杜家世代驻守南疆以定太平,得封赏后便移居于南疆,太宗皇帝允其且许驻南疆将士皆由其令,此后南疆再无大乱。
      因西南之地多异族,常有暴乱之事,皆由杜家率军平定。现杜家家主杜钧远,自少时从军平乱安邦多年终统南疆各族得封平疆将军。

      杜钧远少时是为从皇城至南疆皆是闻名的纨绔子弟,曾因风流一诺而违世族婚约娶苗女为妻之事广为趣谈,还为此事而差点被逐出门户,却因兄长意外战死而不得接了家主之位,此后收了性子本分起来。
      杜钧远发妻早逝后再无续弦之意,下有二女一子。
      长女杜嫣棠长弟妹六岁,自母亲去世后便揽下照护年幼弟妹的担子,为人性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与边城洛家长子洛皓轩许有婚约,五年前方满十七便远嫁去了边城,岁时道几书信以示安稳。
      次女杜嫣梨与独子杜祉叶是孪生姐弟,却无什么相似之处。许是母亲早逝无人管教,杜嫣梨随了父亲年少时不羁的性子,全无半分闺秀模样,自小便随邻里军中的混小子们玩闹嬉戏,幼时曾不慎从树上追下,额上磕出血来也未让她有半分收敛,照旧在树上攀爬来去,倒也再未出过什么差池,只不过留下的伤痕印在额间浅浅一点很是显眼,很是有损女儿家的形象。好在杜钧远大有远见,自长女定下婚约后挑了一时机,又与洛家亲上加亲将小女许给了洛霆次子洛弈鸣。
      杜均远本是打算好了,等着再过几年将杜嫣梨嫁出去后即可将家主传位给儿子,自己安享天年去。却未想杜嫣梨因此事而离家出走,只道是去往边城,之后半月未有音讯。这让杜钧行很是不安,天知道那路上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即便是走官道,若是途中被雨打风吹伤了身子,想想也让人心疼不已。
      不得不说,在三个儿女中,他杜钧远最是疼爱的就是杜嫣梨。许是只有这个女儿与他相似的缘由,也或许是杜嫣棠与杜祉叶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他作为父亲的关怀与责任感便大多都倾注在这个女儿身上,怎样说教也没用,却也狠不下心去打骂。
      用旁人的话来讲,杜嫣梨现如今的娇纵大半都是他杜钧远宠出来的,这话虽不假,但杜钧远怎样都觉得这句话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实是令他失了颜面。

      想到这里,杜钧远忽真觉自己好似老了,这许些事便让他头疼得紧。他方想喝口茶舒缓下内心的烦躁,却忽发现入手中是一木制盏杯,又才想起自家闺女离家前因婚约之事与自己大吵一顿,说不过便顺将摆在案上的茶壶杯盏一并摔了个粉碎以示父威,却未想杜嫣梨面对满地瓷片泰然若安,只是不紧不慢的说句,“这可是上官窑出的好瓷呢。”惹得他一时肉疼怒火中烧,喊了家仆把她关房里禁足自作反省,待不时冷静了些,便又吩咐后厨多作些好菜与二小姐送去,就恐自家闺女一气之下饿坏了身子。
      好在杜嫣梨也给足面子呆在房里好吃好喝着不再闹事,杜钧远才稳下心思出门打理军中事物,却未想二日后再待杜将军返家时,杜二小姐早已快马加急的离家远去。听仆从汇报大抵应是两日前他杜钧远前脚方出杜府正门,后脚杜嫣梨便得了消息翻窗偷马闯出后院急策而去。现想来也只能怪他忘了自家闺女那倔死的性子,轻易便让她糊弄过去。

      “老爷,小的应您吩咐将少爷请来了。”门外有家仆叩了叩书房的门。
      杜钧远道了声,“让他进来。”便听见木门“吱呀”几声开了又被人合上。
      他悠然饮着茶水,想了想,还是压住心底的烦躁,尽量摆出作为慈父的和蔼模样,瞧见自家小儿子,挤出笑容指着案侧下的座椅示意他入座。
      “祉叶啊...”杜钧远满脸笑容,先是道了一番嘘寒问暖,再直入主题,“梨儿与你姐弟多年,待你自是比旁人亲近...不知她离家前可与你说过什么事儿?”
      “二姐离家前儿子正在军中理事,”杜祉叶道的确是实话,杜嫣梨离家前半月他便去了守疆军营,那在百里之远的深岭中,不知自是自然之事。
      杜钧远皱了皱眉头,“但我可听说你半月前——正是梨儿出走的时日,曾离开过军营几日?”
      “...是,儿子确是知晓...二姐之前与我说过此事。”看着杜钧远渐是阴沉的脸色,杜祉叶却还是说出自己离营返家途中正遇见杜嫣梨之事。

      “你也同她一起胡闹。”杜钧远压不下自己的暴脾气,差点又摸着身旁物什就要摔着泄气。但又瞧着杜祉叶一副与自家闺女一般风轻云淡的模样,气得手抖却也顾着不可在小辈面前失了气度。终是低头扶额向一旁挥手道,“你刚回府,早些歇息去罢。”
      “是。”杜祉叶应了话,起身行了一礼便门口走去,方行几步,却听身后的杜钧远长叹口气,唤住他:“祉叶。”
      “...我杜钧远这余生无所奢愿,仅盼我女儿一生安稳。”杜均远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是风华正茂,至了率军领将的时候,恰似杜钧远当年意气风发之时的气魄。
      “在将乱之时,没人可以安然一世,也无人可以被庇佑一生。”杜祉叶轻声道,他早已不见稚气的眉目间毅然,一如他当年还是小小孩童时,认定了的一切便是无人可撼动的,无管世事变迁如何,他始终都还是坚毅向着自身的道。且他明白,她并不是安于条律的人。
      房间里一片沉寂。未过许久,房门长长“吱呀”一声,开了又合。
      杜钧远忽不知当年之事究竟是对是错,他所谓的义,所谓的忠,都不知为何。然他最为明白的即只有一句:
      乱世岂可苟安?

      方用完晚膳,侯在一旁的侍俾们将饭菜撤下,接奉上茶水。此时杜嫣棠才出声谴走了侍俾,只留下陪嫁丫鬟巧佩在旁伺候,然后又不做声,只是端坐着捧盏清茶细细品啜。
      坐在桌案另一旁的杜嫣梨对着巧佩挤眉弄眼暗示让她帮忙舒缓这让人不适的沉默,对方却熟视无睹般未有所动作。终是按耐不住,杜嫣梨讨好般小声唤道,“姐姐。”那声音腻得堪比过浸蜜的糖。
      然杜嫣棠依旧不动声色似未听见,杜嫣梨气短,却还是起身坐到杜嫣棠身旁,轻扯着自家姐姐的衣袖,喏喏道,“嫣梨知错了,姐姐原谅我好不好?”
      杜嫣棠这才抬眼看向她,瞧着妹妹一副可怜模样,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道,“可与家中报过平安?”
      杜嫣梨闻言便明白杜嫣棠这是原谅了自己,也允她留在边城,便是咧嘴一笑,全无方才半点模样,“还没呢,这不刚到边城就来看望姐姐您了。”
      “罢了,现也时候不早,”想到父亲现定已是心急如焚,杜嫣棠还是嘱咐道,“你明早便与家中修书一封以示平安罢。”杜嫣梨立即应了。
      后又逐问了家中近况等,杜嫣梨一一回道,最后随口问了句现可习读了哪些书籍,杜嫣梨只是讪笑不语。想来自家妹子也不是作什么擅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大家闺秀的性子,杜嫣棠无奈伸指轻戳她额头一点,“你呀...”
      便招来巧佩道,“明日你带二小姐去找那衡迟管事,劳他帮忙代书家信罢。”随后又聊几些家长里短,即感有点乏了,笑与杜嫣梨道了声近来贪眠,巧佩便劝她有了身孕早些休息,随服侍她到里屋安寝。杜嫣棠方上榻便让巧佩唤他人来,吩咐巧佩照顾杜嫣梨去。
      待事皆安妥后,巧佩领着杜嫣梨离屋,往西厢去。

      “巧佩...”一路沉默,方入了厢房,杜嫣梨才出声道,“那你认为...我何时开口好?”
      先前巧佩说杜嫣棠已有三月身孕恐不得受惊,若不是顾着自家姐姐的身子,她杜嫣梨早就将来意道出早早与那洛弈鸣断了关系。可如今却不得与姐姐说明,难不成要她与她那姐夫——洛皓轩说要与他那胡蛮模样的二弟毁去婚约?虽闻洛华侯温文尔雅待人平和,她却也没那般胆量。
      杜嫣梨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满是盼望着等巧佩与她出几良策。
      “这事呀,若我说还不如就这般罢。这洛家富可敌国,您若嫁来了定是荣华一生呀...”巧佩开始苦口婆心劝导自家二小姐,却见对方摆出一脸嫌恶模样,才转话题,“这事嘛...一您不能与夫人说,二是您也不敢与侯爷讲...这不只得一条路了嘛?”
      “...”杜嫣梨点了点头,此话有理,且她也不是未想过直接与洛弈鸣商量去,只是多年未见再相逢时便说这般有伤和气之事略微不妥,不过谁知道那洛弈鸣是否真想与自己并结连理?想起数年前他被自己吓得哭着落荒而逃的模样,杜嫣梨瘪了瘪嘴,她才不要嫁给个没用的家伙呢。
      “所以您这几日还是安生些吧。”巧佩说,“上月初里洛二爷领着商队往西域去,想来应在近几天内就回来了。”
      杜嫣梨含糊着应了声,原本简单明了的事情如今这般麻烦,真让人苦恼不已。随道将想歇息,巧佩便喏了与她进里屋去,服侍着她松髻宽衣一番后,待上了塌,问了声可需守夜,杜嫣梨答了不需,便为她放下帐帘,道知了离去,随灭了灯烛闭门而去。

      听着外屋房门“吱呀”着闭了又合,杜嫣梨望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出神。
      许是下雨的缘由,这里的夜晚没有南疆常有的明皎的皓月。她忽想起南疆天气晴好的夜里,即便熄了烛火,透过窗纸的月光也能将屋里照得清明,更不用说在屋外,有时都不需提灯掌烛。
      那时的外苑里是明晃晃的,仰头便可以瞧见一株梨树散开的枝叶,在开花的季节,月光会合着梨花照作一树的雪。
      事实上南疆很少下雪,即使是偶然几些飘雪,也是落地即化。
      “...若是可以,就请等我回来吧。”她还记得晨风是这般对她说的。说这话时,他的笑暖了初春的风,让她羞红了脸。
      于是她第一次如个姑娘家般矫情着想,等与谢晨风在一起后,随他走过塞北江南,共看人世风光;那时一定要去晨风的故乡看雪。
      说来奇怪,谢晨风与她分明是从小一起长大,却说他的家乡在往北的东边——那里不如南疆般四季如春,夏日冬雪很是分明。下雪的时候,满地都会积成厚厚的棉絮般,没过膝盖般高。
      这些都是她听晨风讲与自己听的,在他还未从军投戎前,他就在闲日里陪着她,同听教书先生说之乎者也,同走过山野小径涉过溪水河流。年幼时爹爹事务繁重,姐姐自她十一岁那年就远嫁他乡,孪生弟弟又只知闷在家中读书习武,偌大的府中只有谢晨风的陪伴。
      谢晨风的父亲谢启是杜钧远手下副将,往日里都在军营中忙活,其妻早亡,谢晨风便自小是于杜府中长大的。他恰堪比杜嫣梨与杜祉叶长两岁,便如作兄长般。
      昔年,邻里的同龄孩童多是男孩儿,家中成年男丁多入军营,便总以习武强健者为耀。那时杜祉叶体弱,杜嫣梨又是个小姑娘,每当她想与他们一同嬉耍时总遭孩童们嗤笑。
      然即使是这般,她也不爱随姐姐一起学书画女红。偶然一次听见娘亲吹奏竹笛便起了兴致,缠着娘亲学起了竹笛,倒也算素日里有了件消遣时光的事情可做。
      再后来谢晨风入住杜府时,杜夫人方染上恶疾移居别苑,杜嫣棠跟着过去服侍,只留杜嫣梨一个人在府中院落里走来走去,于是碰见了谢晨风——他在练剑,长剑七尺刃有寒霜。他瞧见了她,便收手挽了一个剑花,漂亮利索。
      她记不清自己如何说的,只是笑着,道了自己的姓名,又问些什么。谢晨风便应了好,伸手牵着她,他的手上有层薄茧...

      屋外细雨渐渐停了,月亮拨了云露出晕色。稀薄的光亮透过窗纱,照明屋内模糊的轮廓。杜嫣梨已阖上眼,嘴角还上扬着,呼吸轻缓,梦入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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