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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强迫 ...

  •   走出胡家大门的易楚长长地松了口气,易郎中笑道:“胡家人多,不习惯?”
      易楚悄声道:“倒不是人多的缘故,就是觉得胡家的人很实在。”
      实在,确实是个好字眼。
      易郎中乐得开怀,习惯性地抬手拍向易楚的肩,转念想到易楚就快及笄,抬起的胳膊又尴尬地垂下。
      易楚见状,伸手扯了扯易郎中的衣袖,“爹爹。”
      “怎么?”易郎中温和地问。
      “想喝冰豆汁,爹爹帮我买。”易楚歪着头,眼角斜向路旁的豆汁摊。
      易郎中看着易楚极少流露的娇俏女儿态,心里软得仿似一滩水,“好,爹爹买给你。”

      豆汁儿是京都最有名的饮品之一。相传,有个粉坊磨绿豆粉,当天的豆汁没全部卖出去,第二天变得有点酸。掌柜尝了尝,觉得很清口,索性做起了豆汁生意。
      易楚最爱那种酸中带甜的味道,妙不可言。而易齐却觉得酸臭难闻,难以下咽。

      豆汁摊不仅卖豆汁,还有八宝菜、酸黄花条、水疙瘩丝等小菜配着吃,易郎中替易楚买了一碗豆汁,就站在旁边看着。
      易楚喝一口豆汁就一口小菜,间或抬头冲父亲笑笑,笑得眉眼弯弯,贴心贴肺的。
      易郎中终于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

      两人回到家,易郎中径直开了医馆的大门,易楚回了内院。易齐却不在,也不知何时出去的,去了哪里。
      易楚心头沉了沉。
      她一直怀疑易齐在外面结识了什么品性不好的人,可庙会的事就象一个结,横在姐妹中间,让她不敢轻易逾越。
      易楚坐立不安地等了会,好在,没多大会易齐便回来了,说闷在家里好几天,出去透透气。她穿着半旧的粉蓝色半臂,天水碧的裙子,梳着双环髻,脂粉未施,也没戴钗环,并不像特意去见什么人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进了八月,天气终于凉爽起来。苦夏的荣盛重新回到医馆,接下了易楚煎药搓药丸的差事。易楚并没有闲着,趁着太阳毒辣,将冬天的棉被棉帕都找出来拆洗翻晒过。
      易齐有时候帮把手,更多的时候则是闷在屋子里或者做绢花,或者绣香囊,甚至一整天都不怎么出门,也极少开口说话。
      易楚跟易郎中提过,易郎中沉默片刻,才道:“先由着她去,等我有机会跟她谈谈。”
      易楚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这期间,有个夜里,辛大人又来过一次,只让易郎中把了脉,对易楚仿若未见。

      这日,吃过晚饭,易郎中又去了那个食用罂粟成瘾的陈驰家中。
      近些天,陈驰的病症越发严重,疯狂时六亲不认,见人就打,有两次差点把送饭的娘亲打死。陈家的小孩子都不敢靠近关着陈驰的屋子。陈驰娘没办法,几次狠下心想勒死这个逆子,最终总是下不了手。
      今天却是陈驰闹着闹着晕了过去,好半天没醒过来,陈驰爹急三火四地请易郎中去看看。

      看到陈驰爹无可奈何老泪纵横的样子,易楚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等父亲走后,寻了几本医书在医馆翻看。
      可惜的是,书中的记载非常少,除了药用,根本没提到罂粟可以让人上瘾。
      易楚颓然抬起头,这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高大的身影,挺直的鼻梁,一双黑眸又深又亮,紧紧地盯在自己脸上。

      易楚大吃一惊,本能地后退,却被椅子挡着,一时竟然呆住,不知所措。
      辛大人淡淡开口,“还有四物丸?”
      “有,”易楚连忙回答,走到药柜前,拉开抽屉,取出只瓷瓶,倒了十粒出来。
      “多来几粒,这阵子我不在京都。”
      不在京都?
      易楚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又倒出十粒,用桑皮纸包好,隔着台面推了过去。
      辛大人拿了药,仍是站在台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台面,既不说走,也不开口。

      易楚自然不敢撵他,也没话可说,便拾起方才的医书继续看,眼对着医书,脑子却始终提着一根弦,根本看不进去。而鼻端萦绕着无休无止的艾草香,还有……一丝丝的血腥味?
      易楚屏息深吸口气,没错,是血腥味。
      忍不住抬头又瞧了辛大人一眼,看起来好好的,不像有伤的样子。

      辛大人捕捉到她的目光,问道:“怎么?”
      易楚犹豫下,才低声答:“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话出口,辛大人很快明白,他在诏狱待了一整天,身上自然少不了这种味道。不过,他已冲洗过,又换了衣衫,难道她也能闻出来?
      果然长了只狗鼻子。

      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爹呢?”
      “出诊了,”易楚应着,又补充,“就在二条胡同,是个吃罂粟成瘾的人,想必就快回来了。”
      辛大人疑惑道:“罂粟怎么吃,也能上瘾?”
      “听说是罂粟结青苞的时节,在正午用针刺破外面的青皮,不能坏了里面的硬皮,第二天一早,刺破的地方会流出津液来,用竹刀刮进瓷器里,阴干或者蒸干制成膏子。说是暹罗或者南洋有卖的。”易楚又将陈驰上瘾的惨状说了说。
      辛大人目光闪烁,突然肃然道:“取纸笔来。”
      易楚不敢怠慢,将易郎中平常用的笔墨放到台面上,另外燃了支蜡烛。

      辛大人提着衣袖研墨。
      易家的砚台跟墨锭都是极平常的市井之物,研起来“吱吱”作响,有种凝涩感。辛大人皱眉,稍微用了点力,砚台里的清水很快染上了颜色。
      辛大人提笔蘸墨,几乎未加思索,“唰唰”在纸上写了两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待墨干,将写字的那半条纸裁了下来,卷成极小的卷,端起烛台,用蜡油封住。接着,走到门口,口中打个唿哨。
      不多时,有飞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他掌心。
      辛大人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纸卷掖在飞鸟翅膀底下,拍拍它的脊背。飞鸟展翅,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果断利落。
      易楚看得有些呆,又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里莫名地恐慌。

      直到飞鸟消失在夜空,辛大人才转身回到屋里,看了看静默的易楚,掏出只荷包,扔在台面上,“替我做身中衣,要细棉布的。”
      易楚愕然,急忙拒绝,“我……”
      “三日后,我来取。”不等易楚说完,辛大人已打断她的话,扬长而去。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易楚。

      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替不相干的年轻男子做衣衫,而且,还是做中衣。
      这根本就是私相授受。
      不,比私相授受还要严重!
      易楚看着台面上荷包发愁,本打算置之不理,又担心父亲回来问起,根本没办法解释辛大人这荒唐透顶的要求。
      辛大人既非她的父兄,又不是通家之好,更不是未来的夫君相公。
      就是夫君,未成亲前,也没有做中衣的理儿。
      易楚不打算替他做,辛大人就是个疯子。

      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易楚便有些心神不定,对着西天拜了好几拜,又在观音像前上了三炷香才觉得安生点。
      好在一天无事,夜里,易楚陪父亲在医馆煎了两副药,直到亥时才回屋。
      刚踏进房间,就闻到淡淡的艾草香味,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堵住了她几欲出口的尖叫。

      易楚认命地放弃了挣扎,辛大人松开她,两人在黑暗里相向而立。
      静默里,易楚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从医馆走到正房,又听到“吱呀”的门开声,是易齐出来倒了洗脚水。
      终于,外面慢慢归于平静。
      辛大人才冷声问:“衣服呢?”声音是透骨的冷。
      易楚硬着头皮掏出那只荷包,“这还给你,我不给男人做衣服。”
      “那是谁的?”辛大人指向一旁的椅子。
      借着朦胧的星光,易楚看出椅背上搭着件直缀,“是我爹的。我爹不一样。”
      辛大人极快地接口,“有什么不一样?”
      易楚无言,这还用问,她的亲爹当然跟别的男人不同,给自己父亲做衣服天经地义。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辛大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明天一早我去扬州,约莫着半个月回来,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易楚屏息等着他的下文,却只觉得眼前一空,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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