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啥0冰

1、第 1 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远远看到一抹白色影子立在水中，舟上少年唱到。
　　舟从一簇簇芦苇间穿过，挂着几缕被分流的涟漪。
　　白衣人淡漠瞥向歌声传来处，足尖一点，散进氤氲的水雾中。

　　他是江。
　　或者说，江的江神。
　　供给了人类生存所需的水源，看着更多的人从河那边迁徙到他的领域。顺应着天道早已定下的规则，让人类活，让人类死。
　　他的袖袍挽了一江之水，青丝串了几颗晶莹的水珠随着清风起伏，衣角缀着不断生灭的芰荷芙蓉。他的眼里映入了黄昏时的晚霞漫天，羲和升起时的浮光跃金，明月空悬的静影沉璧，以及在光景最好的时候，与天同青。无数的生灵在江水里畅游，互相吞噬，却都渴望着他一点温柔的抚摸。
　　他是江神，是所有子民的守护神。
　　他本该不灭的。

　　人类顺着长江之水，寄了多少相思，蕴了多少离愁。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他只是听着这些话，渺小的人类似乎总觉得诗词里带上了他，便有了广阔的意境，绵长的底蕴。可他却从不觉得，拥有漫长的时空有何可庆幸。
　　何况，那些字里行间的深情，他一介神明如何会懂。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灵。不过服饰几度变迁，他们便已能影响一整条江，影响他这江神。
　　他原本如雪的袖袍沾上了洗不去的墨迹，满头青丝却换了白发，衣角的芰荷芙蓉枯后就不再生发。那双曾映入九天星辉的眼，终沉淀为了寂灭的浓黑。江中生灵所剩寥寥，也拼命想逃离他的怀抱去向别处。
　　可惜，与他相连的水域大多也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更为严重。不然，他真想将自己的子民送往安全之处繁衍生息。
　　他能感受到自己将要消散的神力。江神，若没了江，哪还能存在呢？
　　但他心中却一丝怨气也无。不是对人类有多少情感，实是这一切都有天道定下。万物生灭，循环往复。
　　他是神，不是人，也不是妖。
　　没有逆天的心志，也没有凌霄的傲气。
　　平缓地在大地上流淌过千万年，最后消散，便是他合该做的。
　　江水几时有过停歇？逝者如斯，他实则也不过是在不断地生灭。彻底消散，也不算得什么。

　　最后一刻，他望向不复昔日明澈辽远的苍穹，望向疮痍满布的大地，望向江水一直奔赴的同样惨烈的海洋。恍惚间听到了很久以前的一段歌声。不是借他向谁表情意，仅仅是为他。
　　有位少年，透过茫茫的芦苇丛和氤氲的水雾，对他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