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下加一线

1、晴天

　　【一】

　　“赵千屿：身高182公分、狮子座、生化部；喜欢周杰伦、喜欢拜仁慕尼黑；走路的时候喜欢吹口哨，口头禅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跟附中的篮球赛，中锋7号，拿到23分，自豪感爆棚。”

　　“昨天国旗下演讲，推眼镜姿势正到不行。老天快救救我。”

　　“有没有人说过，你连穿校服都气质一百分。好想告诉你。”

　　佟夏实一页一页翻着手里的黑皮子笔记本，封面的内页里有几张照片滑出来，捡起来看，带球过人的男生，三分线外投射的背影，司令台上看不清脸的小人。而主角都是一个人，赵千屿。

　　“哪个花痴啊！”佟夏实喃喃自语，鸡皮疙瘩早就掉了一地。教室里空荡荡的，正是傍晚时分，入春以后天暗的晚，从西边漫起的火烧云熏红了大半个天。独自留下来值周的佟夏实准备偷个懒，随便挥下扫帚就拍屁股走人。

　　笔记本是在三排二坐的凳子底下找到的，他翻到扉页，准备看看这枚奇葩究竟姓甚名谁。

　　“佟！夏！实！”

　　恰好这个时候，中气十足的女生像道雷，惊天动地地滚过。春日傍晚的静谧和谐瞬时碎得七零八落。男生吓得一个哆嗦，笔记本啪地一声就掉到地上。里面的照片撒了一地。

　　女生见状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有那么一秒钟，佟夏实以为她要奔过来揍他。差一点连马步都扎稳当了，准备结结实实挨一遭。却不想女生径直蹲下身来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他盯着她的背影辨认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是章末。下一秒，不可思议外加惊恐的表情就被他毫无保留地全部挂到脸上。

　　老天爷，竟然是章末，竟然是那个说话似蚊吟，娇娇弱弱，走路不抬头，能量值几乎为零的章末。佟夏实觉得世界太奇妙了，感慨还来不及继续，收拾好本子的女生就嘭地站起来，先发制人。

　　“你凭什么看我日记。你懂不懂尊重个人隐私？”

　　平日里那么矜贵一个人，文文弱弱的，说话都大不起声音。今天却叫是怎么回事，嗓门不但高了八度，还前所未有的中气十足。每句话都是攻击力百分百，佟夏实觉得头大，想要息事宁人。

　　“同学，不好意思。我以为是课堂笔记。没想那么多，真对不起啊。”

　　男生态度毕恭毕敬，可章末却死不买账。这日记本里，记录了她最最私密的东西，她不可告人的暗恋，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可佟夏实倒好，云淡风轻一句不好意思就想打发，门儿都没有。

　　“课堂笔记就可以随便翻啊，学校是你家吗？个子长那么高有屁用，长个不长脑的啊！”章末就是一柄机关枪，子弹乱飞不问缘由就是疯狂扫射。那张小嘴蹦出的尽是刻薄话。

　　这个小泼妇，佟夏实心底暗骂，脸皮却不撕破，“哎，别激动，别激动啊。不就是你喜欢赵千屿吗，这样，我跟他是发小。我保证替你跟他说个清楚。”

　　“你敢！”章末急了，瞪圆了杏眼，狠狠地剜他。

　　佟夏实装老实，摊摊手，“哎，你看。这日记我也看了。你喜欢赵千屿这事我也知道了。什么叫覆水难收，啊？对吧”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火力全开地耍起无赖。

　　“我这人什么都好，就一个毛病。闭不拢嘴，要哪天一不小心……”他话不说完，侧头看了章末一眼。

　　女生早就气得憋红了脸，佟夏实这无赖敢情是在威胁她。一想到，就火大。她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戳得肉疼。

　　“你……你想怎么样？”

　　章末憋了半天，终于示弱。她一面恨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一面对着佟夏实这个趁火打劫的小人更是咬牙切齿。

　　佟夏实扑哧一下笑出来，像诡计得逞的反角，他食指戳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

　　“这样吧，你帮我带一个月早饭好不好？我吃多了，记性会不好。”

　　滚蛋，这什么奇葩理由。章末在内心咆哮一万遍，却在沉默了片刻，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手指，“说话算话，拉钩。”

　　【二】

　　很快章末就意识到，一个月的早饭约定绝对是佟夏实的打击报复。不过一个学生仔，对吃的要求却苛刻得令人发指。

　　比如，咖啡要喝seven的，包子一定要是全家的肉包。关东煮的话，罗森和seven都可以，全家绝对不行。奶茶要和布丁配，千万不要青菜包，因为怕塞牙缝。

　　那么多无理要求，章末甩手就想不干，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小辫子还被人家牢牢地抓在手里，心情瞬时就跌倒谷底。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等到有朝一日，她跟赵千屿表白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章末认认真真毫无怨言地满足他千奇百怪的苛刻要求，一方面让佟夏实暗爽得不行，一方面又着实心里过意不去。

　　他跟赵千屿是真的发小，那个人从初中开始，就全年春光灿烂，桃花不断。其实真要说比起来，佟夏实觉得自己也不差啊。论成绩，彼此不分仲伯；论样貌，风格不同不具可比性；论外形，都是高个帅小伙儿。唯一产生差距的，怕就只有彼此的个性了。

　　和佟夏实的轻浮比起来，赵千屿的沉稳和内敛似乎更符合一个小说男主应有的标配。

　　想到此，佟夏实悠悠地叹了口气，他看到斜前方正在埋头做题的章末。人瘦瘦小小的，头发剪得干干净净。校服很大，穿在她身上像是滑稽的蝙蝠衫。

　　窗外春光正好，八重樱开得好不热闹。有风吹过，洋洋洒洒的花瓣一不小心就落到他本子上。佟夏实盯着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哦，对了，她也喜欢赵千屿。

　　放学的时候，轮到章末值周，班里的人都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佟夏实。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你要不要听？”

　　男生终于开口问她，章末那会儿正举着拖把在教室里绕八字，听到佟夏实的话，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想干嘛？”她的警觉，尴尬得佟夏实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

　　他摆摆手，干笑，“你别那么敏感嘛。”

　　顿了顿，又继续道：

　　“你知道吗？赵千屿喜欢短头发的女生。”

　　听到他这么说，章末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可嘴依旧不饶人，“你胡说。”

　　“真的哎，那家伙眼光很奇怪好吗。你知道他喜欢的女明星是谁吗？”

　　“谁？”章末的好奇心终于被钓起来，忍不住问。

　　“李宇春哎，啊哈哈哈！”

　　佟夏实自己都没忍住，笑得人仰马翻。章末觉得他在耍她，黑了脸，继续低头做事。

　　男生笑够了，才正色道，“不过说真的，你要不要来我们生化部。做实验帮忙打个副手什么的，是个好机会。”

　　这个提议看似不错，章末默不作声地低头想了会儿，却说，“你开什么玩笑，我理科这么差。”

　　“哎哟，小妹妹理科差不是问题。作为前辈辅导你两下子，回头再做个内部推荐就好了啊。”

　　章末茅塞顿开，小脸终于有了笑意，“你……说真的？”她将信将疑。

　　佟夏实却自信满满，胸脯拍得掷地有声。“看在你那么认真帮我带早饭的份儿上，这事儿包我身上。”

　　于是，在那之后的好几周里，章末和佟夏实放学后，都会去科教楼的自习室辅导习题。因为才开学，自习室里人很少。空旷的桌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佟夏实就坐在她对面，彼此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章末是真的理科白痴，配平会配错也就算了，粗心的时候，字母数字方程式，什么都会写错。佟夏实耐性有限，有时候火大了，上来就给她吃爆栗。事后又会觉得过意不去，再去买零食逗她。

　　两个人一做题目就忙到很晚，他们做同一班公车回去。有时候补课补到忘我，在车厢那么昏暗的光线下，章末都会捧着习题本兢兢业业。

　　佟夏实现在还记得，那是周末的傍晚，他们照例又是忙到很晚，白天体育课上刚测过长跑，补习的时候，章末就恹恹的提不起什么劲。后来坐到公车上，她直接就瞌睡过去。

　　章末一定是累坏了，佟夏实想，不然她不会一点都不顾忌地就这么大喇喇地枕着他肩膀睡。佟夏实那时候特别没出息，连动都不敢动。女孩儿头顶洗发露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他微微伸过脖子，可以看到她的侧脸。鼻子嘴巴都是小小的，眼睫毛像扇子似的覆在脸颊上。

　　车窗外霓虹飞闪，时光仿佛在倒退。佟夏实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有一点痒，好想在心口挠一挠。

　　【三】

　　通过章末的不断努力和佟夏实的暗箱操作。她终于成为了生化部的一份子。

　　那天大伙儿站成一排听她做自我介绍。赵千屿就站在左侧最靠近她的位置。他个子很高，穿着白色的实验长跑，像个外科医生。双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章末后背出了一身汗，自我介绍默念了一百遍，脱口而出依旧千疮百孔不忍直视。佟夏实站在队伍最末端，他远远地望着，望着章末因为紧张而红的发胀的脸，望着她语无伦次地做着自我介绍眼神掠过他的脸，望着她忐忑不安地跟赵千屿对视，满眼羞涩温情。

　　佟夏实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一个局外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个曾经在公车上靠着他肩膀睡觉的女生，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

　　和赵千屿的频繁接触让章末雀跃的心情无从言说，佟夏实成了她的垃圾桶。

　　“哎哎，你知道吗，今天他把实验袍借我穿耶。”

　　“哎哎，你知道吗，拿实验样本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我手了。”

　　“哎哎，你知道吗，他说章末，你好有意思哎。”

　　佟夏实觉得章末很吵，可他从来不泼她冷水。

　　直到有一天——

　　“哎哎，你知道吗，他答应跟我一起去看周杰伦演唱会耶。”女生的眼里有绯红的情绪，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和隐隐的娇羞。

　　“哦？那很好啊，演唱会结束了，记得表白噢。”佟夏实那时候正在解一道几何题，说得漫不经心，章末却觉得值得考虑。

　　“对哦，那你说我穿什么好，赵千屿喜欢裙子还是裤子。”

　　“要不要化一点淡妆”

　　“是不是得早到一点呢？”

　　章末像是自言自语，每句话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

　　佟夏实莫名觉得心烦，“想那么多干嘛，做自己就好了啊。”

　　“嗯，也对。做好章末就OK了。”她喃喃自语，遂又用力点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

　　“佟夏实谢谢你啊，事情成了请你吃饭哦，想吃什么都行。”她没大没小地用力揉揉他的头。佟夏实想要逃开却躲避不及，她的手掌温热，触到他的时候，能闻到似有若无的香气。漫不经心转着的笔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手里的几何习题始终都没有解开。

　　放学以后佟夏实很晚才到化学部，实验室里都是穿白卦子带着玻璃眼罩的科学狂人。

　　“哎，今天怎么来这么晚。赵千屿请假，还以为你也要请假。”武装完毕刚坐到实验台边，勾着脖子看显微镜的阿斌就开口问他。

　　佟夏实叹了口气，“喂喂喂，拿我跟他比？千千是去约会OK？我一赤条条的光棍没事请毛假啊。”语气里都是酸巴巴的味道，阿斌却从手头活里抬起头。

　　“约会？你开玩笑吧。他回老家去了啊。车票都是我帮买的。”

　　“喂，你才开玩笑吧。什么时候的事情？”佟夏实刚要点酒精灯，动作却僵在半路。

　　阿斌继续低头看显微镜，“就放学那会儿，说外婆住院。火急火燎地回去。”他话才说完，身边人却早已动作麻利地卸了眼罩，脱了褂子。

　　“阿斌啊，我有点事先走了啊。”

　　说着就拽了包冲出教室。

　　“我去，搞什么。刚才还说自己光棍一条闲得蛋疼。哎，这些不诚实的少年啊。”阿斌摇摇头，自言自语。

　　【四】

　　出学校的时候，外边已经下起零星的小雨。佟夏实刚想掏出手机给章末打电话，忽然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有手机。

　　“要不要这么背啊，老天爷。”他急得没法，最后干脆蹬了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往小鸟巢赶。

　　天已经暗下来，路旁街灯昏黄，佟夏实拼命蹬着自行车，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觉得自己肯定疯掉了。竟然穿越大半个城去泼她一身心上人不会赴约的冷水，但是一想到忐忐忑忑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章末在浩浩荡荡地人群里，孤零零地等着一个不会来赴约的人，佟夏实连想象都会觉得不忍心。于是，好像只有这样做，他才会觉得好过一点。

　　赶到小鸟巢的时候，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三分钟。人都进场了，那个子娇小而瘦弱的人撑着伞，还执拗地等在早已空旷的入口处。

　　佟夏实从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点点走近。

　　章末还是穿了裙子，浅水色的牛仔裙，黑色的皮质腰带圈住她细软的腰肢。她的头发有点长了，风吹起来的时候，鬓角的发丝会不听话地翻飞，然后被她小心翼翼地摞到耳后。

　　女孩的眼里早有了失落的情绪，夹杂着浅浅的迷惘，落寞与焦急那么显而易见。在看到从台阶下一点点走上来，还喘着粗气的佟夏实的时候，心里的那点委屈和惊讶终于让理智崩弦。

　　“你怎么来了？”章末眼眶微微泛红，在和煦的春风里似乎要流出泪来。

　　佟夏实一路过来，衣服有些湿，她连忙跑到他身边抬高了手替他撑伞。

　　男生走到她面前，才开口“赵千屿临时有点事情不能过来。你没手机，又通知不到你。”

　　失望随之而来的木讷让章末对佟夏实的话消化了很久。

　　“呐，我好人做到底了噢。先走啊，车胎都爆掉了，要去修。”他说着转身就准备走。

　　“哎……你，你骑车过来的？”章末喊住他，有些话欲言又止。

　　“当然是啊，要不然呢。等一小时一班的绕城巴士吗？那你不是要等哭？”佟夏实没好气地笑。

　　章末这次不再矜持，“好啦，来都来了，进去一起看啊。”她拉了拉佟夏实的胳膊。

　　周杰伦那么多歌里，佟夏实最喜欢的就是《晴天》，所以那天当吉他前奏响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紧凑而滞重。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你吹得好远。”歌曲唱到高潮部分，音响师关掉伴奏，全场万人合唱。

　　佟夏实轻轻哼着歌，转过头来看身旁的章末。她只到他肩膀，侧着脑袋出神地盯着大屏幕轻声跟着唱。嘴唇开阖，摞在耳后的鬓发有几绺不听话地掉出来，像是暴露了自己隐秘的心事。

　　他抿着嘴，努力克制着想要去吻一吻她的冲动。眼神却被忽然转过头来看他的章末撞了个正着。他下意识躲避，再也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演唱会散场，人潮从四处涌过来。佟夏实和章末被淹没到黑压压的人海里。

　　“喂，跟紧一点啊。走散了根本找不到你的。”佟夏实冲着身后的章末大声叮嘱着。

　　章末并没有回应他，佟夏实只觉得自己的衣服后摆被人拽紧了一点。

　　在快要接近出口的时候，秩序就更加混乱了，佟夏实觉得被人硬推着往前走，而回头才发现章末却落下他一臂的距离。

　　“走快点啊。”他几乎没多想就从人缝里朝她伸出手。

　　男生细长的十指，剪得分外干净的指甲，做实验不小心留下的细小疮疤。章末不敢再犹豫，一把握住。

　　佟夏实的手很温暖，带着一点点汗意，牵住她的时候非常温柔。他时不时会回头跟她讲话，人潮汹涌，章末根本听不清，她只看到他笑，像是飞闪而逝的流星，划破天空，划进她心里。

　　【五】

　　演唱会后，佟夏实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跟章末之间，像是有什么悄然变质了。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从他身边悄悄溜走，佟夏实想要努力抓住，却发觉什么都是徒劳。即便很多年过去，他都在想，那次跑去演唱会，到底算不算一个错误。

　　期中考结束后，章末在学校的论坛上看到了赵千屿和他外校女友的帖子。

　　信息详实，有图有真相。帖子下方到处是女生玻璃心碎的哀号，章末愣愣地盯着帖子看了很久。

　　那天她没有再去生化实验室。佟夏实还记得那是小长假的前一天，晚上他接到章末的电话。

　　“要不要出来吃宵夜？”女生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佟夏实看了看表，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答应。

　　他们约在靠近学校的大排档，这个点正是生意火热的时候。章末到得比他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手边的青岛啤酒喝掉了半瓶。

　　“喂，你受什么刺激了啊？”佟夏实觉得莫名其妙，章末仰头又喝光杯子里的酒，啪得一声甩到桌上。

　　“我失恋了。”

　　那天的章末像是借酒装疯，坐在桌边又是哭又是笑，她还带了之前那本笔记本，把写的满满一页统统撕掉。佟夏实始终保持沉默，没有拍着她肩哄着说没事没事，没有沆瀣一气般大骂赵千屿王八蛋，他只是陪在章末身边，看她一个人把所有情绪当做垃圾一样丢给自己，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一一拾起。

　　等公车的时候，章末在站台上大声唱歌。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周杰伦的《晴天》被她唱的荒腔走板。引得站台上的人纷纷侧目。

　　闹腾得无休无止的人终于在公车上沉沉睡去。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车程看似漫长颠簸，熟睡的少女靠在他肩头。

　　空气里已经有了夏日的浮躁，佟夏实盯着窗外飞闪的霓虹，耳边是章末清浅的呼吸。女生像是做了冗长的梦，流了眼泪都不知道。泪水温热，弄湿了佟夏实的衬衫。他悄悄环过手臂，搂住她的肩膀，接着在她发心留下轻轻一吻。

　　那天他送她到小区门口，路灯昏黄地照着彼此的脸，影子被无限拉长，最后重叠到一起。风吹得章末酒醒了一大半。她背着手臂，对着佟夏实勉强微笑。

　　“这几个月来，谢谢你。”她直视他，语气里莫名拉开距离。

　　佟夏实似乎听到什么东西戛然而止的声音，他知道章末是一定想划清界限了，没有了赵千屿，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酸。

　　他强颜欢笑，摆摆手，“刁难了你一个月，也得给点回报的嘛。应该的。”

　　两个人没有了话题，气氛僵在那里。

　　停顿片刻，佟夏实终于说，“那……我先走了。”他朝她挥手告别。

　　章末依旧立在原地，“佟夏实，谢谢你。”

　　这是她第二次感谢他，他们之间只有几米的距离，这么近，却那么远。

　　【尾声】

　　一切重回正轨。

　　对着窗外发呆的少年，伏案做题的怯弱少女。佟夏实和章末，平行线相交之后，又再次分道扬镳。短暂交汇，长久分离。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班里组织同学聚会。章末在KTV的走廊里和佟夏实狭路相逢。

　　佟夏实个子似乎又高了一点，T恤宽大，两只手插在裤袋里。

　　“听说你要去澳洲了？”

　　男生微微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对，下周二的飞机。要来机场送我噢。”他笑了笑，看到女生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才又说道：“开玩笑的啦。”

　　章末没有理会佟夏实奇异的笑点，她顿了顿，“那祝你一路顺风。”

　　“好”他默默回她，眼里的神采悄然暗淡。

　　两人擦肩，章末依旧还只到他肩膀。就在彼此快要走远时，佟夏实却又在走廊尽头喊住章末。

　　“这周末周杰伦的演唱会去不去啊？”

　　女生停顿片刻，点头说好。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散场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带伞，并排站在房檐下躲雨。

　　天很沉沉，低得仿佛要把心事都挤出来。雨珠劈啪作响，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嘈嘈切切让人烦躁。

　　“你说巧不巧，每次来JAY的演唱会，总是遇上下雨天。”佟夏实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声里带着莫名的不真切。

　　章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好像那句歌词。”

　　两个人似乎都想到了一起，思绪被沉默取代。

　　雨势渐止，身边陆续有人离开。仿佛等待许久，终于迎来告别。

　　“那，我先走了。”佟夏实最先打破沉默。

　　章末盯着还未断线的雨帘，轻声回复，“好。”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挪开脚步。沉默里，他们直视彼此。章末的眼圈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点点泛红，好像很久以前那个晚上，她在入口处看见他时的模样。

　　佟夏实一点点走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替她擦掉脸颊边的雨珠。他的头发被雨水淋的有点湿，他的手指冰凉，温柔地触碰她的脸，眼帘低垂的时候，章末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终结。

　　她愣了片刻，终于踮起脚，张开双臂环住他脖子。

　　佟夏实被她紧紧搂着，一动都不敢动，他听到她气息温柔地凑近自己耳边。时光戛然而止，世界顷刻静默。

　　就像歌里所唱：

　　“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END】

作者有话说

　　献给高三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