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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宫绦 ...

  •   锦宁长公主回端庆宫“取宫绦”的结果,自是左找右找也没能找到那两条宫绦搁在了何处,直至长乐宫散席都没再见她回去。

      云婵则在端庆宫熬了大半夜未眠。

      宫里的事总是小心为上。明宁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心思暂还摸不清,宫绦的事又当着皇帝的面说了,无论如何,还是备下两条为好。没人问便没人问,若来日有人问了,还是得把这谎圆过去。

      就寝时天已破晓,一睡就睡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全然不知其间御前宫人来了两回,见她睡着又不敢打扰、悄声离开。更不知第二回是大监潘瑜亲自来的。

      宫中得脸的宫人个个人精,潘瑜得排头一个。将要进去禀话的宫人挡在外头,径自入了寝殿,一点声音也没出,四下一看,目光落在案上。

      案上搁着一只四四方方的漆盒,盒中搁着两个缠好了的宫绦,一是嫩粉一是墨绿。嫩粉的那枚尚未收尾,一端的线散着,该缀上的玉佩也尚搁在一旁,显是刚做的。

      潘瑜心中有了数,当即回了宣室殿中回话,原原本本地将看到的说了个尽,继而又续了一句:“陛下,云氏这是欺君呐……”

      皇帝听着他禀事,自始至终都看着奏章无甚反应,听了最后一句抬了抬眼,瞟着他“哦”了一声,又继续看那奏章。

      倒是看完之后,手上册子一合,起了身,也没看潘瑜,边是往外走着边是道:“去端庆宫。”

      潘瑜一见,只道是要问罪去,连忙差了人跟上,自己到长乐宫去禀事,让皇太后听个高兴。

      .

      端庆宫里,连云婵都以为皇帝是来问罪的。

      宫人皆被屏退,寝殿里安静无声。皇帝端坐案前,手里把玩着那枚粉色宫绦,锦宁长公主长跪在三四丈远的地方,手指一下下绞着香囊流苏,显是心虚紧张。

      这副心虚的样子弄得本不打算问罪的皇帝生生拿问罪的话开了场,话语悠悠的,和潘瑜方才在宣室殿说的那话如出一辙:“云氏,你这是欺君。”

      “陛下恕罪。”云婵谢罪谢得也干脆,俯身一拜,毫无诡辩。

      “你就不问问朕是怎么知道的?”皇帝淡声问她,见她羽睫一颤看向别处,轻笑又言,“朕可没往你宫里安插眼线——对你,还没那个必要。”

      心底刚起的猜测被戳了个穿,云婵双颊一红,也觉自己没那个分量,低低应道:“臣女什么也未说……”

      分明是自己心虚得不行,还硬要强辩这么一句显得是他心虚。皇帝一声笑,短舒了口气,语气轻松了些:“宫里明里暗里帮衬着皇太后的人不少,难得你不是。”顿了顿又说,“即便是因为没机会。”

      短短一瞬,云婵当真认真思量了一下,若是皇太后没那么厌恶她、让她有机会帮着皇太后做事,她会不会。

      结果是……觉得大约也不会。

      “昨晚长乐宫的事,朕隐约知道一些。”皇帝淡睇着她,续说,“原以为你和明宁一起打哑谜是帮着皇太后什么,目下看来倒不是,既不是朕就不过问了。”

      云婵的面色终于缓下来了些,不再那样紧张。皇帝也缓和了神色,不再多提皇太后,将话题绕回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宫绦之事上,解释得也简短:“潘瑜告了你一状。”

      “潘瑜为皇太后办事?”云婵立时便听懂了,脱口而出,与皇帝目光一触又当即很想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凑得离案桌近了些,双手托着腮噙笑道:“不止是潘瑜,还有六尚女官、宫正女官,御前混得得脸的宫女宦官,都是——喏,你要是想让太后看你顺眼些,一会儿就可以去告诉她这些,让她知道朕同样也在监视她。”

      “……”云婵一噎,倏尔觉得自己正面对着的这个男人阴险狡诈危险至极,视线无法避开地与他对视着,立即道,“不敢……禀了这些,太后未必就容得下臣女,可陛下想要臣女的命、要云家的命……太容易了。”

      “想得够明白。”薄唇边的笑意深了两分又很快敛去,皇帝稍一抬手示意她起身,睇了眼案桌对面的席位让她坐,手上仍把玩着那宫绦,搁下未完成的粉色的那枚,将那绿色的拿了起来,“这个做完了?”

      “是……”云婵点头应了。

      他又一笑,询问得客气:“那朕收下了?”

      “……”云婵短一怔。

      虽则本来就是给他的,可被他这么直言一问,莫名地有些窘迫起来。默了一会儿缓了气息,
      才点了两下头:“……陛下喜欢便好。”

      此后安静了一阵子,好像就没什么要说的话了。云婵始终紧悬的心稍放了些,觉得既没话说,他也就该离开了吧。

      在她觉出他身形稍变、准备着行礼恭送的时候,皇帝却并未起座离开,只换了个坐姿,忽地又道:“家人子的名册已经呈进宫来了。”他说着嗤笑,“生怕朕看不见她冯家送了人进来,全写在了头两页上。”

      他的口吻始终没什么变化,懒懒散散的,带着几分不羁,极是放松的样子。

      这样的口吻,她原是没理由觉得害怕的,却无奈他的话题转换得太快,东一句西一句的,似乎每件都不是大事,细想又全不是小事,教人安不下心来。

      云婵想着,面色有些不自然了起来,羽睫轻抬,偷眼觑了觑他的神色,问得惴惴不安:“陛下干什么……告诉臣女这些?”

      从方才关乎皇太后的种种到目下提起家人子的事……无论她会不会同皇太后说,那都是跟她没关系的事,他何必告诉她呢?

      皇帝似乎稍稍吸了口气,噙笑打量着她,而后给了她大安:“事情在心里憋得太多太久,闷得厉害,总想找人说出来会舒服些。”他稍一停顿,“一直没找到全然信得过的人,这回算是找到了。”

      ……倒不如说是全然拿捏得住吧。云婵腹诽着,心里想得十分明白,二人本就不算熟悉,哪有那么容易就“全然信得过”,左不过是她没机会为皇太后办事、他想杀她皇太后也不会拦着。

      所以,若说宫中分了两股势力,众人观望着“两边倒”的话……她该算是为数不多的只能往一边倒的人了,只能站在皇帝这边。

      她轻咬了两下嘴唇,似在琢磨着什么。皇帝仍凝视着她,少顷,问她:“在想什么?”

      “嗯……”云婵斟酌了一下轻重,如实地缓然道,“臣女在想……‘事情在心里憋得太多太久,闷得厉害’——那陛下同臣女说完了、舒服了,臣女自己心里闷得厉害了……怎么办?”

      又是这副认真寻求答案的样子,和上次一样,看上去简单善良。

      于是皇帝也和她一起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末了不咸不淡地道:“那朕就管不着了。”

      “……”

      总之自己心里舒服了,她怎样他便不管,甩手掌柜当得到位,到位得让云婵黛眉直蹙。

      他带着思量的目光恰停在了她紧锁的眉心间。

      嗯……说来也是不太合适。他刚拿了她编好的宫绦,又欺负她没处跟别人说、而将让自己憋闷已久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环顾四周,皇帝啧了啧嘴,慵慵懒懒地问她:“你宫里缺什么?”

      “……什么?”云婵一愣,一时还道他在指什么特殊的东西,自己也四下看了看,满是不解,“臣女……没觉得缺什么啊……”

      他听着她回话的口气也知是会错意了,轻一笑:“朕是说,你若缺什么,现在告诉朕,朕给你补上。”说着掂了掂手上的宫绦,“算还礼。”

      “……”他说得诚恳,似乎多作推辞才不合适。于是云婵毫不客气地认真思量起来,左想右想,最后却是颓然摇头,“当真什么也不缺……”说及此,心念陡然一动,轻轻“啊”了一声,弄得皇帝也双目一亮:“什么?”

      “臣女也想找个可以说话的人。”云婵抿笑,带着些许祈盼之意望着他,剪水双瞳清澈如溪,“家中有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婢子名唤白萱,陛下能不能……”

      “可以。”他在她还未说完时便点头应了,“宣进宫来,给你当掌事女官吧。”

      云婵自然心情大好。自入宫以来便没见过家人了,白萱虽则算不得家人,但能伴在身边总也是好的。

      皇帝也心情大好,她提了要求、他应了这要求,心里就舒服许多。若不然总觉得自己方才欺负了个女孩子,忒不君子。

      “那就这样了。”皇帝温言颔首,施施然起身离开,心满意足。

      刚踏出殿门,遥遥看见潘瑜从端庆宫宫门外匆匆赶来。倏尔想起他刚才似是向皇太后报信去了,大抵是觉得自己是来问罪的。他自然是没拦着,乐得让皇太后白高兴一场。

      “陛下。”潘瑜已至面前,躬身一揖,稍抬了抬眼,目光闪烁中分明带着喜悦和探究,“不知长公主……”

      皇帝沉下颜色,冷着脸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殿门,声音森冷:“传旨,锦宁长公主不敬……”

      潘瑜按捺着激动垂首静听着,心想若皇帝今日发落了云氏,他在太后跟前便又是大功一件。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也就多亏霍檀灵机一动说的是宫绦,连夜就编完了
    ——她要是灵机一动说“锦宁姐姐给皇兄绣了幅清明上河图”……
    ——锦宁长公主,年十六,猝死端庆宫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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