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阳光渗过无花果的嫩叶(7) ...
-
雪莱说: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学生们说:期末考已经到了,放假还会远吗?
但前提是,你要参加期末考。
虽然之前恶补了数学,算是有了起息,但也仅仅是比合格高了十分,可亓元已是如蒙大赦,她心里仰天长啸:终于合格了!
而且这次,亓元的语文成绩也首次排到了全级第五,迈入前五名大关。
讲评课上,方伯伯把印着她的作文的范文纸派到全班同学手里。
方伯伯,就是亓元班的语文老师,也是隔壁文科重点班的语文老师,是位有名的高级教师。其实他的年纪才四十出头,但因为他实在长得很慈祥,所以大家都私底下尊称他为方伯伯。
方伯伯说,大家要认真借鉴这些同学写的优秀范文,同时文理科同学写的文章也要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文科的同学要学学理科的同学的清晰条理,分明逻辑。
亓元这才注意到,这份范文集是全级派发的,上面除了刊登文科班的作文,也有一些是理科班的作品。
“亓元,好厉害!”李峰一脸崇拜状:“55分的作文呢,我这辈子也写不出来!”
亓元被李峰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心里想的是,不知道自己的这篇文章,会不会被他看见,他又觉得如何呢?
程哲班上正上的是数学讲评课。
“这份卷子挺简单的,大家考得也可以,但我还没满意,高分段的人太少了。”十二班的数学老师老窦正皱着眉:“140分以上的人只有3个,而且一个是刚刚好140,一个才143,实在太少了。”
如果亓元听到这段话,一定要吐血了。老窦对理科重点班的要求很高,把合格线定在了120分,140分以上才勉强算是高分,145以上才算得上尖子。像亓元这样的数学渣渣,估计难以在老窦手下生存。
“老师,最后一题很难。”听到老窦的抱怨,大家都一致抗议着。
“文科班的果然就是文笔了得,跟我们这班理科生是活在两个世界啊,人家风花雪月好不逍遥。”程哲的同桌牛一正在看着级里的范文集赞叹不已:“程哲你看,这篇写得特别好,用的典都特别大气。”又拍拍程哲的胳膊示意他看。
程哲正埋首啃奥赛题集,听到同桌的话只好给面子地抬了抬头。
牛一的名字,呃,实在是有点乡村风味。因为牛一在粤语里是生日的意思,所以大家都喊他Birthday,他本人也很抗拒别人直呼自己的大名。
可此时……
“牛一,你开什么小差?”老窦站在讲台上,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
因为实在少听到咱们牛一同学的大名了,所以全班都哄然大笑。
牛一大窘,恨老窦居然当众直呼自己的名字,又惊老窦目光如此锐利,自己只不过小呼了程哲一下,岂料老窦再补一刀:“上来做最后一题。”
不要看牛一同学的名字好像有点儿土,但他恰恰便是考140分的那位高分人才。
可此时牛一同学不得不含恨地说出那三个字:“我,不,会。”说罢,只能饮恨看着老窦。天杀的,他就是因为做不出来最后一题才丢了那十分啊。
老窦十分不屑地瞥了牛一同学一眼,示意他坐下,又开口道:“程哲,你来做。”
程哲才刚开始看牛一让自己看的作文,作文作者的名字笔画很少很简单,他却不会念TA的姓。正想查字典,听到老窦的召唤,他只好在抽屉找出数学卷,到黑板把步骤再抄一次。
回来座位看到牛一同学的咬牙切齿,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很无辜的样子,又拾笔开始刷题。
“大家先看看黑板上程哲的步骤。他是这次全级的第一,150分满分。”
全班一片倒吸气,可当事人淡定刷题,算满了一张草稿,又随手拿过来一张纸,接着算。
那张沦为草稿纸的纸,正是印着亓元的范文。
“亓元,很牛的嘛,全级都看到你写的东西喽。”这几天,亓元都听着这些赞美,但心里真正关心的是,程哲有没有看到。
可这个问题注定无解。
寒假却来了。
高中的寒假,说多不多,却也有三个星期。
亓元已经把寒假排得满档,省赛在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举行,在此之前她得重新检查一下论文的数据,再把专家的建议做一次调查,实验也得补上。科研处老师已经慷慨地划了一个星期多点的时间让她过春节,其余时间继续泡在本部查资料做实验写论文。
在实验的空档,亓元也会看看窗外。义中本部依山而建,因此各种建筑也如梯田般依梯级而建,体育用地在最上一级,在三楼的实验室刚刚好看到篮球场。
亓元一边等待着沉淀完成,一边看着初三补课的师弟们打篮球,心里想着,那时的程哲,是不是也如此在篮球场上耀眼。
这次再来本部,亓元特意留意公告栏上有没有竞赛班的开课通知,但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知道,上次遇见他只是运气。而所谓运气,大多可一不可再。
忙乎了一个星期,已是年廿八了。
亓元也暂别了机房与论文,回家准备过年。
广州话里有句俗语:年廿八,洗邋遢。意思是到了农历十二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一般都得在家里大扫除。
亓元在家里翻翻,把没用的草稿纸与试卷都拿出去卖废纸。
却不经意翻出来初中时候的作业本。
她没有打开,却也没有放在废纸堆里。
那里面,有当时少不更事的打情骂俏。
尽管可能别人完全看不出暧昧,只是她还记得。
她把它放在一个盒子里,收在书柜的最底层。
这些都是她珍惜的回忆,不能忘却,但也只是做个纪念,不会拿出来看了,但或许到了老掉牙的时候,哪次像今日这般的扫除,不经意翻出来还会会心一笑吧。
她不担心未来的另一半翻到它会吃醋,她相信他会尊重她的历史,正如她也坚信自己能做到。
因为不怎么住家里,房间也尚算整洁,一个早上就收拾好了。
亓元想起昨晚李峰来电,说约出来一起去行花街吧。
行花街也是广州人的一个习俗。每年的年廿七开始,一直到年三十晚,每个区都会封一条路来搭棚摆摊,因为大多摊位以贩卖年花年桔为主,所以也把花市俗称为花街。但也有少部分摊位摆卖诸如塑料槌子等新奇工艺品,颇受年轻人欢迎。
他们一行人先在牌楼前拍了大合照。每个区的花市都有不同的牌楼,一般以新一年的生肖为主题,装饰得特别隆重,因此在花街牌楼前留影也成了来行花街的人一般都会做的事。
李峰不知道从哪里拉来了一班人,八九个的,其中有几个是十七班的同学,另外的有几位是上次李峰生日会上见过的,他的初中同学。
亓元跟他们都打了招呼,便拉了彭紫然一起,悄声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只有你和李峰呢。”
彭紫然撇撇嘴:“我也是出门前才知道他叫来了这么多人。”
花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很快大部队就被冲散了。亓元跟着李峰和彭紫然逛,一路看着各色的工艺品,亓元也很兴奋,一路东瞄瞄西看看。
\"亓元,这寒假接下来有什么要做的么?\"李峰凑到亓元身边问。
“写作业,写论文呢。开学后第三个星期就是省赛答辩的时间了。”亓元看着拿了一个风车来向她推销的年轻人,笑着摆了摆手。
“那……你有没有空?我想趁着假期……”李峰像是憋了很大劲,凑到亓元耳边说:“我想……”
刚好附近的摊位有人在舞狮,锣鼓喧天。亓元没听清楚李峰的话,他却顿住了,没有再说。
彭紫然回过头,看到左顾右盼的亓元,还有个郁闷的李峰。
亓元拉着彭紫然在一个卖猫耳朵帽子的摊位前驻足,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帽子,在额头处还钉了两颗扣子,活像小猫儿的眼睛。
亓元该是很喜欢,看了很久,问了价位后,犹豫不决。
有点贵,她知道花街的东西都是趁着人们过年的喜庆劲儿开大价。可是这猫儿帽真可爱啊,她就只在这里见到。
也不管她怎么说,档主说这是不二价。
亓元挣扎了一下,只好悻悻地放下了,依依不舍地转身。李峰却拿起她放下的帽子,套在她头上,粲然一笑。
彭紫然很多年后仍然记得,那天的李峰笑得灿烂中带有一丝腼腆,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很好看,仿佛是破云而出的初阳。
“我给你买。老板,给。”李峰掏出一张20块,递给摊主。亓元急得脸红红的,一手按住他递钱的手,一手把帽子摘下来还给老板。
李峰却不干,硬是放下那钱,拿起了帽子,打算套回她头上。亓元拗不过他,又顾及到李峰的面子,也不再推辞了,小声地对他说谢谢,拉着他离开了小摊,便急着把钱还给他。
李峰皱着眉,不肯要:“这是我送你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当是……当是……当是新年礼物吧!”
他这么说,亓元也不好意思再推搪了,这礼物说贵也没到拂了人好意的地步。
只是回去的路上,三人也各自无话,终于分了手,亓元对他们俩挥了挥手,独自去地铁站。
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那感觉,分明像男朋友给女朋友买东西。
他,喜欢自己?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其实之前李峰的行为,也让她生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她也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人家只不过由着旧同学的情分,而且李峰是个热情的男孩,平时对别人也是这样,她只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
只是……她已经知道,什么都好玩,就是不能玩弄感情。无论如何,她不想自己的朋友受伤害。
因为……
手扶电梯下到站台,亓元抬眼看向月台,屏蔽门刚开,在涌入的人群中,有一个因为太高了,不得不微微低下头迈入车厢的男孩。
这么远,是她对他最熟悉的距离;那么近,广州城不大也不小,但她遇见熟人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从前看书,有人云,年纪轻轻哪懂得什么叫缘分。她也相信,所以她曾经很用心地四处奔波,祈求能不经意看见心上人一次,但从没见过。
因缘际会,谁都只能巴巴地期盼着,上天能赐自己一个。
程哲低着头,迈进地铁车厢,可还是被后面涌入的乘客撞了个趔趄。
他搓着被撞到的脑袋,接受着牛一对他身高的调侃,丝毫没留意合上的车门外,站着一个女孩,一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