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佐寂

1、距离

　　距离

　　今天被同学甩了一巴掌，脸都肿了，不敢回家，你不能收留我吗？
　　今天被老师留堂，很晚了，不敢回家，你不能收留我吗？
　　……
　　今天离家出走了，不想回家，你，不能收留我吗？

　　“你待在我这里，不怕妈妈担心吗？”
　　“她不会担心的。”
　　“天下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父母。”
　　“可惜，我不是她的孩子。”小言抬起头，似笑非笑，“我是爸爸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孩子。”
　　许辰有些许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吃糖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
　　“我已经过了吃糖的年龄了。”
　　“你才十岁而已。”
　　“应该说，我已经十岁了。”
　　许辰彻底被逗乐了，毫不掩饰地咧嘴笑起来。小言注意到，他笑起来的样子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温暖。
　　这个发现，让她心满意足。

　　“看今天的新闻了吗？”同事希希凑过来，以蚊子般的声音问小言。
　　“没，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娶了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太太。”希希边说边笑，简直合不拢嘴。
　　“这很好笑吗？”
　　“你不觉得吗？”希希露惊恐状，“男的正值花样,女的却已接近死亡。这算爱情吗？”
　　“那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Hey，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昨天在蛋糕坊遇到一位老爷爷和一位老奶奶，和他们闲聊，才知道老奶奶大老爷爷十岁，小言其实看不见别的，满眼都只是他们幸福的模样。
　　——我肯定会先死的。不过，还好……
　　——恩？什么？
　　——他会替我活着的，知道生命有了延续，就不那么怕了。
　　“各方面都不该有太大差距吧。”希希很认真地回答，“不然会有很多矛盾的。”

　　“周末要加班，你自己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辰摸了摸小言的头，走到门口换鞋，顺手拿起垃圾袋，却被小言制止，“垃圾不用你仍，从现在开始，我主内，你主外，所以，那是我份内的事。”
　　许辰发誓，他是真的不想笑的。作为律师，“严肃”可是他的标签。他不能随便笑的。可是，她的话那么恰巧，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愉悦着他的心。他怎能不笑呢？

　　小言真的实现了她的诺言，把许辰家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虽然结果不怎么尽如人意，但下班回来的许辰还是忍不住抱了她一下，“你这个小屁孩。”“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小孩了。”
　　小言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表示不满。

　　周末窝在家里看书，是高瑛的《我与艾青》：
　　艾青说：“高瑛，论年龄，应该说我是你的父辈；论爱情，我忘了年龄，以后我的脸上很快就要出现火车道道，会越来越四通八达，到那个时候你还能爱我吗？”
　　高瑛想他是酒后吐真言了。小言想，他估计一直在害怕，只是借着酒才敢说出来。就像，——当初的许辰一样。
　　可惜，高瑛注定不是许辰的，因为高瑛是这样回答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自古以来，在文学作品中，在现实生活里，看到的听到的‘海誓山盟’太多了，可是有多少是兑现了的？我不想向你‘宣誓’。我愿意用我的行动回答你。”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拍打着窗户，惹人心寒。妈妈昨天打了电话，又在催她：“你已经28啦，该着急啦。”
　　为什么要着急呢？小言不明白。当初，妈妈和爸爸着急结了婚，结果，爸爸和别人好上了。妈妈以前总爱唠叨旧事，然后把气都撒到她头上，可现在呢，她总是对小言重复一句话：还好有你。
　　你看。人生总是这样的。
　　你呢？你认为人为什么要结婚？

　　“你都二十八岁了，怎么没见你有个女朋友呢？”
　　“你管得还真宽。”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小言咧嘴，故意卖了个关子，“在等我长大。”
　　“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吗？”
　　“话虽如此，不过……”
　　“哪有什么不过。”许辰打断她，“回你房间睡觉。”
　　明明是只有十岁的家伙。瘦小的身体，短短的头发，细嫩的皮肤和……
　　和……
　　和……
　　许辰移开目光，从沙发上拿起法律方面的书漫不经心地看起来，他在转移注意力，因为，他不小心发现，她有一双很勾人的眼睛。
　　很深的夜，静谧得没有一丝杂音。

　　艾青一生遇到过很多女人，小言想，他一定最爱高瑛。
　　高瑛确实在用行动回答艾青，在他被打成“□□”的日子里，不离不弃……
　　他大她很多。艾青自己都说，他可以做她的父辈。
　　不过，你以为爱情是什么？

　　“38。”小言在相亲过程中又一次谎报了年龄，她看着对方惊讶的脸孔，很是满意。
　　“可是，你看着不到三十啊。”
　　“天生娃娃脸。”小言继续圆谎，“它是我的骄傲。”
　　“哦，这样啊……”对方开始支支吾吾，很明显的失望。
　　“我比你大8岁，你觉得这个差距怎么样？”
　　“不好意思哦。”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实话，“我对你很有好感，可是8岁对于我来说差距太大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

　　嘿，你以为爱情是什么？
　　小言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户外一闪而过的风景，突然想笑。
　　“也许，爱情可以容忍8岁的距离，可是婚姻是不能的。我想要的是婚姻，它很现实。”对方回答得很认真，和希希一样。
　　可是，婚姻不是应该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吗？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询问相亲的情况，小言如实地回答了她。
　　“傻孩子哟。结婚是结婚，爱情是爱情，你不能把它们混为一谈。”
　　“可是没有爱情，婚姻靠什么维系？”小言斩钉截铁，“你和爸爸就是很好的反例。”
　　电话那头的妈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今天在路上不小心遇到了妈妈，她让我回家。”
　　“那很好啊，你去收拾收拾吧。”
　　“可是，我不想回。”
　　“怎么，你不敢回？”
　　“不是，我不想离开你。”小言说的一本正经，“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可以啊。”
　　“可是，你得蹲下，我够不着。”
　　许辰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你看，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是因为你不愿意蹲，才会有距离。”小言跑到房间，利索地收拾好行李，“你若是愿意蹲，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距离。

　　艾青在最昏暗的日子里想过自杀，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因为，他实在舍不得他的小妻子。

　　“啧啧啧，董洁和潘粤明都离婚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希希一大早就开始嚷嚷。
　　“有什么不相信的，只要冯小刚和徐帆没离，我们就能相信。”
　　“那是你的价值观，你以为只要战胜了年龄的差距就能幸福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像高凌风和金友庄，年龄相差19岁，携手16年，还不是以离婚收场。”
　　“那他们就不算战胜了年龄。”
　　“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战胜了，像艾青和高瑛那样？拜托，你醒醒吧。”

　　Hey，严言，你以为什么是爱情？
　　高瑛陪艾青走了那么多地方，历经千辛，不可能是假的。

　　今天很想你，想留在这儿，你不能收留我吗？
　　今天非常想你，想留在这儿，你不能收留我吗？
　　……
　　今天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你，不能收留我吗？

　　“小言，你太早熟了。”许辰有一些怒意，几乎是用吼的。
　　“单亲家庭的孩子本来就很早熟，更何况，我的妈妈还不是我的亲妈。”小言也不甘示弱，提高了声音的分贝。
　　“小言，好好对你妈，她很不容易。”许辰软下来，像以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我要离开了，去北京。”

　　“对不起。”许辰还说。
　　小言呐，他是因为你才离开的，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喜欢上只有十岁的你。你连想吻他一下都要求他蹲下来呢。
　　“我想吻你，你蹲下来不可以吗？！”
　　“对不起。”许辰又说了。
　　他比你大十八岁，这不是他蹲下来就能弥补的距离。

　　去北京找许辰，是小言临时决定的。在他为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居然有些哽咽。
　　“我是来送请柬的。”她装作自然地进门，然后又自然地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不用亲自来的。”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阿，你长这么大啦，都要结婚了。”
　　“我得亲自告诉你我要结婚了阿，和一个只比我大一岁的男人。”
　　许辰倒了一杯水给她，没有讲话。她注意到他的白头发以及起皱的皮肤，苦涩一笑，“你老了。”
　　“对啊，现在你该庆幸十岁的自己没有坚持要和我在一起了吧。不然，有我这么老的老公，你该多没面子。”
　　“怎么也不找个老婆？”小言故意扯开话题。
　　“你管得还真宽。”许辰扬起嘴角，“也许，我在等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你都46了，还等什么。”
　　“对啊，人老了，想的就多了。”

　　小言呐，他只是不相信十岁的孩子懂什么是爱情罢了，他也害怕啊。
　　不过，许辰，你以为爱情是什么。

　　你觉得爱情能跨越时间吗？
　　“不能吧。”
　　“我觉得不太现实。”
　　“我觉得可以。”
　　“能。”
　　“不能，时间的差距很难弥合的。”
　　“可以啊，真爱可以战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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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蹲下来就能弥合的距离，你为什么不蹲呢？
　　其实小言还想问呢，“如果，二十八岁的我还是喜欢你，你会和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