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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子衿约(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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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离朱前身竟是上古时候遗留下来的尊神,因深居东山而被所知之人称为东山上神。
然虽是上古神祇,本身并无甚大神通,唯有一双眼睛,能察针末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生得极具天灵而被众仙忌惮。
好在离朱一直深居东山,鲜有外出,倒也不曾有什么乱子。更何况,几百年前,离朱万年大劫没有过得去,已是殁了。
离朱殁在东山,魂魄尽散之时,约莫是上天怜悯,收走了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却保了她一缕残魂,送入轮回。只待在轮回之中聚齐了魂魄,便可重获神格,回到上界。
然,变数却陡然而生。五年半前的春末,东山从天而降一个男人,一个只记得自己叫苏垣的失忆了的男人。
离朱轮回之后,眼睛不见光明,也并不记得自己前身。只道自己就是一介凡人,师从东山隐世高人。
她收留了苏垣。并告诉他,东山有结界,半年一开。苏垣无奈,只得住下。
这一住,于是就生了情。
离朱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绽开一抹笑。忆起了最美好的日子,当然开心。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我看不见,但我可以想象到,他长相一定不俗。……其实就是长得不好又怎样?我也认了……他是个贴心的人,无论我想做什么,只要稍微动一动,他就能猜到。我不会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会耐心的教我。”
离朱忽然就笑了,眼角弯弯,是个极好看的弧度。
“有一次,我说我想学画画。他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应了。我一时兴起,胡乱画了一通,听着他昧着心夸好看,心里忽然就变得好柔软。这个闯入我世界的陌生人,我对他动心了。可是……”
离朱笑容隐去,哀伤渐起:“半年之后,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说过的话,一句也没有实现。”离朱低着头盯着茶杯看,杯身上画着淡雅的墨竹。这是她最爱的一套茶具。
“后来,我知道了我是东山上神转世。我央了一位故人帮我寻回苏垣。大半个月前,她带信给我,说他会出现在绛州。她借我眼睛,我便可自己日日去寻、去等……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他长什么模样,想知道,他为什么失约与我,为什么杳无音讯。他难道忘记了东山离朱么?”
苏垣看了她半晌:“我……”
“你别说话!”离朱睫毛颤了颤,继续道,“我知你是逍散王苏垣,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我也知道你爱出没青、楼院巷,名声向来不好。我还知道,还知道……”声音哽了一下,好像是压抑了哭声似的,“你储了一位心上人在心头,那人不是我。你纵是流连花丛欺尽天下女子,也不忍伤她半分。”
苏垣沉默了一会儿:“姑娘这又是何苦。你那位故人恐是怕你伤心,才指引你来寻我的罢。我终究不是姑娘的故人……”说了一半,素来擅于安抚女人心的苏垣第一次有了挫败感。面对她,他总是有些莫名的无措。说的话总是颠三倒四没有重点。
苏垣说得并不清楚,离朱却听懂了。凄然一笑,将脸埋在手心里:“我知道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苏垣没有动。
“怎还不走?……啊,难道是怕我缠着你,伤了你的心上人?我怎么会,怎么可能会那样做?与心上人分离不得相守,有我一个就足够了,我又怎会……”
苏垣闻言心下一紧,有说不出的滋味。
默默地站起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去。一直到下了东山,他都没有回头看过。
默默跟在苏垣身后的立忧忍不住叫住他:“爷,五年前……”
“五年前狩猎之时,我为父皇挡了一箭,伤重中毒昏迷不醒了大半年。醒来之后父皇早已下葬,皇兄即位,封我为逍散王。这些还是你们告诉本王的,怎么,时间久了就不记得了?”苏垣打了个口哨,招来之前放掉的马,翻身利落的上马,“立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给我记住,记住我们如今什么身份。”
立忧神色一整:“是!”
待走得远了,竹林深处再次走出一个女子。红衣乌发,撑一把淡青色光面伞,伞下坠着两片绿竹叶,赫然是孟盏。
孟盏在离朱身后站定,却并不话语。
离朱肩膀抽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似是在哭。
孟盏缓缓蹲下来,将空着的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然后起身,一步一步沿着青石板小路走下山去。
“左右这时光未到。等你想通了,再来幽冥司寻我罢。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幽冥司光景虽不怎么好,但看不见总还是有许多不便的。”
出了墨竹林,孟盏驻足了片刻,依稀有歌声断断续续,不甚真切:“……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子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