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结局２＋后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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０．终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
映入眼帘的又只是青灰色。
青灰色的墙壁，青灰色的石阶，
蜿蜒向上，永无止境。
一瞬间我感到恍惚，
我想起来我走过的地方，遇到的人。
我想起了小蜗、伊莎、原野中的乌木树、白言，和那个小镇。
这一切，只是梦吗？
不！
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留给过我东西：
小蜗的壳、伊莎的丝带、乌木树枝……
我匆忙寻找，可是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这不可能只是一个梦！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梦……
我慌乱地寻找着理由试图说服自己。
我明明见到了那么多美丽的景色，我明明感受到了雨雪霜露，我明明还那么清楚地记得小蜗在月下的舞蹈，伊莎柔和的微笑，折断的乌木树枝……还有白言抱住我时安心的味道。
这些事我都那么清楚地记得，所以这一定不是个梦，
一定不‘只’是个梦……
我强忍着泪水，扶着墙站起来。依旧还是小小的窗口，和见过千百遍的狭窄的天空。
好吧。
就这样吧——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根雪白的羽毛从窗口飘落，只有一瞬间，我甚至不确定它是否真的发生过。
泪水终于肆意流淌下来，刚刚的失落和现在的懊恼让我近乎崩溃。
为什么要叹息，为什么不看个清楚！现在最后一线可以证明那并非梦境的东西都没有了。
那是我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般，洪流一样的情感无处宣泄，只都化作泪水流出。
于是我就站在窗口，望着仅有的一线天空，尽情地流着泪。
这泪水蕴含着太多情绪，我甚至无法哭出声音。
从小蜗无声的死亡，到白言最后冰冷的吻。而如今我又回到这塔中，甚至无法确认这一切是否发生过。
我就那样站了很久，直到泪水流尽，心情也再度平和下来。
然后我转过身，
他就站在那里，对我微笑。
１．
周围一片刺眼的白光，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呢？
似乎可以脱口而出的话却又让我犹豫不决。
就像是云朵大片大片的从天空落下来覆盖了一切。
落下的，是什么呢？
强烈的白光似要把我淹没，我不禁挣扎起来。
然后我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问我：“你就是小蜗？”那声音像是清泉一般，让我在白光的折磨中感到一丝舒适。我想让那个声音继续下去，无论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人。
“你就是小蜗？”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小蜗’，那是一个人曾给我起过的名字。
我在一片白光中挣扎着，隐约想了起来。
眼前似乎清明了些，模模糊糊的，我勉强分辨出面前的人影，刚刚的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的吧。
我上下晃动触角，以回应他。但这耗费了我全部的力气，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我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２．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被放在一个折断的树桩上，乌黑干枯、没有生命的迹象，可就在断痕处又长出了一株小苗，嫩绿的颜色，纤细柔软，看起来鲜嫩多汁，十分可口。
我忍不住张口朝它咬去——
就在这时，一阵漂浮感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浓重而冷冽的杀气。转过头我又看到了那个对我说话的人，他用两根手指把我提起，我可以感觉到从他指尖传来的颤抖，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把我捏碎。
不幸的是我很清楚这对他来说轻松异常。
可他只是看着我，眼里闪过冰冷的光，而又犹豫不决。然后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下次请不要这样做，它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上下晃动触角，然后他把我放了下来。
我没再敢靠近那片叶子，因为我确信这次他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杀死。
“小蜗。”他叫我的名字，于是我看向他。
“你好，我叫白言。”
他的声音干净而清冽，让我想起一个人。
那是谁呢？
我觉得是个很重要的人，可我一时想不起来。
大概就是给我名字的人吧。
我伸出触角，碰了碰他的手指。
“你……”他对我说话，可是又收了声。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我很是不解。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还记得她吗，和你同行过的女孩？”
我隐约觉得他指的就是我刚刚想到的那个人，可是我想不起来。于是我晃动触角。
“不记得……吗？”他叹息一样的说完，把目光投向天空，眼神悠远而绵长，透着深深的悲伤。
是因为我的回答吗？
我伸出触角，轻碰他的手心。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靠着树桩坐了下来，又重新看向天空。
“她和你在一个雨后相遇，那时你正在一片湿漉漉的叶子上遥望远方。你的名字就是她起的，她说你也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只不过她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看着天空不断的吐出话语，像是溪水流淌过一片干涩的土地。
这些话语描绘的场景让我感到无比的熟悉，那些鲜艳的色彩和湿润的气息又回到了我的脑海中。可我还是想不起，那个和我在一起的人。
“想起一些了吗？”
我上下晃动触角。
“那好，我每天都跟你说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
他微微笑着说出这些话，但其中又仿佛埋藏着深沉的悲伤。那隐晦的感情像是埋藏在石块中的晶石，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神秘而充满诱惑。
我不理解他为何执意要我想起那个女孩，就如同我不理解为何我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也许她就是原因吧，可那又与他何干？
之后他把我放在一片叶子上，带着我去荒原外的溪流汲水，并用溪边漏斗形状的花朵盛水回来洒在树下。
他为何执着于这棵树 ？我不解。
于是我看了看那嫩绿的小苗，又看了看白言。
白言似乎明白了我的问题，说到：“它的名字是修。我和它认识了很久很久。它不记得我，就好像你和她一样。”
我偏过头想了想，然后继续喝花瓣里盛的水。
３．
白言每天都给我讲些她的事情，大多是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我注意到白言讲的我和她的故事里并没有他自己的存在，我不理解为何他会讲述得如此流利，就好像是自己的故事一般。
一个夜晚，风清月明。白言坐在溪边，幽幽开口：“月光洒下来的夜晚，她叫你的名字，给你戴一朵月白色的花。然后你就在月光里舞蹈，舞步缓慢，轻盈，而且优雅。”
“你没听过她的声音吧，那时她还不会发声。”白言用手掬起一捧溪水，然后让它从指间流下，反射出晶莹琉璃的月光。
“她的歌声像是月光击碎在流动的水滴上，清越悠扬。除了那一次……除了最后一次。”
然后一片云飘过来，遮住月光，阴影投在他的脸上。
我想象了一下他说的景象，清晰得像是我的回忆。不知为何我有种预感，好像他的故事就快要接近尾声了一样。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感到焦虑紧张又对等待感到烦躁不安，我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沉浸在回忆中，仿佛和我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每次歌唱都会看着你……只除了那一次。”他仍然在阴影里，似乎在对我说话，又许是自言自语。
那之后白言不再给我讲她的故事，他甚至不再对我说话。即使我用触角碰他的手臂，他也仿佛看不到我一样。他不再带着我到处走，而是把我留在修的身边，似乎打定主意我不会伤害它一样。与其说是对我毫无防备，不如说是完全置之不理。
我感到气恼，不理解他这种态度的转变。我攀附到他的手臂上，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只是把我轻轻的弹下去，像是掸去灰尘一样。
他的目光灰暗而没有光亮，我甚至怀疑他是否还留有意识。我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咬了下去，牙齿摩擦皮肤的痛楚终于让他有了些反应。
他看着皮肤下缓缓渗出的血液一愣，然后把目光投向我。他的目光闪烁不定，阴冷得让我缩进壳内。那目光背后……是嫉恨吗？
可当我再探出头去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即使我啃食他的血肉也无动于衷。
４．
于是我就在树桩上住了下来，目之所及都是荒野，我也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走来一个老妇人，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根和她极不相符的天蓝色的丝带。她笔直的朝树桩走过来，然后颤颤巍巍的把手伸向修。不由自主的，我挡在了它面前。
这时白言捧着水走了回来，看到老妇人，一瞬间整个人进入警戒状态。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冰冷而毫无感情，即使是阳光下也让我打了个寒颤。
老妇人看到他十分惊讶：“是你！”
难道他们认识？
我依然护在修的前面，看着两个人。
“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她在哪里？”老妇人急切的问，想去握住白言的手但是被他躲开了。
白言没有回答她，眼中的戾气更甚：“你要做什么？”
老妇人低下头，收回手，有些恍惚的说：“我就是想见她一面。”
这次白言没有说话，老妇人也陷入沉默。
许久，老妇人看了看修，问道：“这棵树，发生了什么？”
白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别的事请离开吧。”
老妇人叹了口气，然后蹲了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枯死的树桩。
“我遇到了你说的那个人，她果真见过我的女儿，并且把伊莎的丝带留给我。可我对那个人做了很不可饶恕的事……”
老妇人对着我说，但我知道那些话是说给我身后的修的：
“我已经离开了小镇，我想伊莎不可能再回来。所以，我把她的丝带留给你，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就在那边，我会一直等着她。”
说完她把那条丝带绑在树桩上，站起身，看了白言一眼，然后缓缓沿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白言看着那条蓝色的丝带，解除了戒备，然后看向修，又看向挡在修面前的我，干涩的说了一声：“谢谢。”而后他又陷入黑暗之中。
５．
那个夜晚没有月光，他开始歌唱，声音苍凉而悲壮，泪水滚下来落在修嫩绿的叶子上。
我爬到他的肩膀上，碰他的脸颊。他的眼泪咸涩，刺得我一痛。
他突兀地收了声音，四处搜寻着，最后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发出一声叹息：“是你啊……”
像是希望如同沙粒一般从指间缓缓流走，叹息之后只剩一个空壳，化成微妙的笑。
“她也会在我悲伤的时候抱住我，然后轻碰我的脸颊……她说，会和我一起走。”
他用指尖滑过树桩上的丝带：“最不可饶恕的，是我才对。”
他在一片黑暗中又继续讲述着她的故事，他描述的场景如此清晰真切，里面饱含的感情溢出来，大雨一般把我淋透。
他一直讲着，直到天色微明，晨风泠泠。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雪，雪花从天空中飘落，就像是云朵大片大片的从天空落下来。”
我又看到了那一片白色，雪花落在我身上冰凉而湿润，漫天大雪中，一个女孩仰着脸微笑。
小清。
６．
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从荒原的边缘走过来，朝白言走过去：“你在和这棵树说话？”目光投向了他倚靠的树桩，然后看到了上面缠绕的蓝色丝带。“它怎么在你这？”惊讶的声音更像是质问。
白言看了看她，略一停顿：“你是伊莎？”
伊莎更加惊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听来的而已。”白言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略略带过。
伊莎小心翼翼的解下丝带，像是怕它碎掉一样，捧在心口：“你是从一个女孩那里得到的它吗？那个女孩呢，她还好吗？”
白言偏过头，盯着手里的乌木树枝，没有说话。许久，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去那边吧，你的母亲在等你。”伊莎愣了一瞬，然后眼泪洪流一样涌出来。“……什么？”依稀可以辨认的哽咽的声音。
“去那边吧。”白言又重复了一遍。伊莎踉跄的向他指的方向迈了两步，回头看了看他，张了张口但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白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风把帽子吹下来，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但她再也没有回来。
白言缓缓闭上眼睛，把手覆在树桩上，修，这一次，换我等你。嫩绿的叶子轻轻摇晃，没有人看见。
７．
白言最后的话语回响在我的耳边：“天亮之后，我站在断崖边，她许给我一个愿望，我想到修，而又想到她。我希望她能活下去，她说过会和我一起走的诺言太具有诱惑力，可那就意味着我要背叛一直在等着我的修。而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最后我想到了你，我想到了她和我讲的那些和你一起走过的路，平平淡淡，可又流淌着晶莹细小的幸福。这种像是细碎星光一般的日子，才应该是可以长远留存的。
于是我许下愿望，小蜗，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陪她一直走下去。”
而现在，我就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对着星光微笑。
一如分别的那个雪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结局２＋后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