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将失去你》一叶倾城

1、第 1 章

　　繁忙的高速公路上，一排排车辆密密的挤在一处，各处匝道口还有从四面赶来汇合的车子，闪着侧灯，试图加入到那蜿蜒见不到头的车龙中去。隔着老远，司机已经可以看见流量显示牌上，闪烁着令人烦躁的红色灯光，视力好一些的，还能看到同时跳跃着的两个红字：拥堵。

　　窦思亭坐在出租车后座，焦急地看着前面仿佛已经凝固的长长的汽车队伍。她再次看了看手表，已经快3点了，离航前准备会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她今天还是带班乘务长，撇开公司的纪律处罚不讲，如果误点的话，单是自责，就足以使她难过好一阵子。

　　又是十分钟过去，车子只往前挪动了不到5米，以这样的速度恐怕要入夜后才能到达机场。

　　“师傅，麻烦你在前面的匝道下去，然后送我去最近的地铁口。”

　　地铁，可以算是城市公共交通中，最有速度保障的了，没有红绿灯，不怕堵车。可是对窦思亭而言，地铁也有它尴尬的一面。每次，当她穿戴整齐，化好妆，拎着行李箱坐在地铁车厢的时候，身边总会围了几个人，或窃窃私语，或拿眼光打量她。她知道他们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好奇。虽然空姐这个职业的热门度，在这些年已经冷却不少，但对很多人来说，还是有一顶不大不小的光环在那儿。他们觉得它代表着某些稀缺资源：青春、美貌、高薪，或者恶毒一点的人会觉得，这个职业背后还隐藏了另一些东西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贪慕虚荣比如颓废糜烂。

　　所以思亭不是很喜欢搭公共交通工具，那些窥探或者审视的目光令她觉得局促。可是今天真应该坐地铁的，思亭懊恼地想，然而谁又会预料到，星期天的午后，竟然也会这么堵呢。

　　换了两次地铁之后，终于赶在准备会前5分钟到达了公司。在仪器前签到之后，窦思亭找到了属于他们今天执行的RC 509航班的航前准备室。

　　还没踏进准备室的门，里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已经在周围传播开来。

　　思亭微微一笑，至少看来她们今天的情绪很高涨，这对工作而言，是件好事。

　　见到乘务长进来，一张张本来正眉飞色舞的年轻面孔瞬间安静下来，有一个曾经和思亭搭过班的女孩子，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其余的人，则在心里暗暗思量，不知道这位看上去沉静柔和的乘务长工作严不严格，人又好不好相处。

　　思亭放下资料箱，拿出刚刚签到处给她的飞行任务书，开始航前准备。

　　“大家好，我叫窦思亭，是你们今天的乘务长，我们要执行的航班是RC 509，这是一个香港过夜航班……下面是航线资料，飞行距离……飞行时间……航路情况……
　　现在预报旅客人数，商务舱……经济舱……
　　我们今天飞的是空客A321客机，机长秦越……”

　　本来思亭在说话的时候，小姑娘们都耷拉着脑袋，或真或假的记着笔记，可是当“秦越”这个名字一响起，整个准备室瞬间被同一个音节填满：

　　“哇——”

　　思亭一愣。

　　抬头所见，眼前的女孩子们正交头接耳神采飞扬着，好像她刚才宣布的是一个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比如今天的航班是加班机，所以每人有额外百分之五十的小时费，或者今天航班的旅客人数是个位数，大家都不用怎么干活了。

　　可是没有，她只不过说了一个名字，而且还是她从未听到过的名字。

　　窦思亭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唯一认识的一个商务舱乘务员。

　　那个叫左一佳的女孩笑嘻嘻地说：“秦机长是很多人的偶像，所以大家才会这么激动。”

　　思亭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沉静安稳的目光，在各人脸上逐一扫视。她的这一眼，分量十足。

　　女孩们知道自己失了分寸，立时乖乖闭嘴，但也在心里嘀咕，原来这位乘务长这么厉害，一点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

　　准备会完结之后，在机组班车上，窦思亭挑了个阳光下的座位坐下，不像其他女孩子，因为怕晒黑，所以纷纷躲在了另一侧。

　　她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目无焦点地凝视外面。此刻是深秋，夕阳散发着出无力的光芒，地上全是残叶未净的梧桐稀疏的树影，偶尔有阵风吹过，那些黑影一阵晃动，然后某处会忽然多出来一点空白——哦，原来又有一片叶子掉了。

　　思亭觉得有些困倦，眼睛不自觉地阖了起来。正模模糊糊间，身后又是一声“哇——”，把她自睡乡中惊醒；而睁开双目首先捕获的影像，是一张男人的脸。

　　干净的短发，黑矍的眸子，高而直的鼻和紧抿的薄唇。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这就是令那些女孩激动完一次又一次的，那位大名鼎鼎的机长。

　　她带着些品鉴似的看着他，看他从容地上车，转身，然后在她前面坐下。

　　算还不错吧，但是，从异性相吸的角度，对她而言，这位大明星和那年过半百的司机师傅，没有任何不同。

　　一个人好不好看是一回事，看的人心不心动，又是另一回事。

　　思亭心思一转，脑海里又清晰地浮现出另一张面孔。

　　每次总是这样，当她想好好回忆的时候，他的五官总是那么模糊，大概是分开得太久，所以淡淡地只余一个影子，暧昧不明地在心头游荡；可是真的拼命想要忘记了，那张英挺的面孔，又会霎时间浮现眼前，眼角眉梢，每一个轮廓都分毫不差——比如现在。

　　思亭深呼吸一下，本能似地甩了甩头，想把心里的那个影子甩走。她努力把思绪拉回到现实，基于礼貌，她必须和坐在前面的男人打一个招呼。

　　“秦机长是么，你好，我是窦思亭，此次航班的带班乘务长。”

　　秦越微微侧过脸来，用余光略扫了她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思亭没有太放在心上，年轻的机组，尤其是机长，带着几分桀骜是太寻常不过的事了，只要他技术优良行事端正，其他的品格，实在与她毫无关系。

　　更何况，比他更霸道百倍的人也不是没有相处过……那时那么年轻尚且都可以忍受，现在多了几年资历，应付这样的人，更加游刃有余了。

　　上了飞机，整个旅程非常平稳，可见机组的飞行技术不俗；而合作的几个小姑娘动作都很麻利，几个人同心协力，活儿很快就干完了。

　　思亭见她们仍旧是满口“秦机长”长“秦机长”短的，终于按耐不住，闲闲地问了一句：“这个秦机长，究竟有什么特别？”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争相发言，把她们的话组织在一起，窦思亭得到的讯息是这样的：

　　秦越，原为某部空军支队战斗机上尉，为了照顾生病的家人，提前退役，加入了民航系统；他飞行技术出众，曾经是歼轰－７的王牌飞行员，即便是在和平时期，也在训练中再三立下显赫战绩；而且据说秦越祖上三代都是军人，叔祖还是当年国共合作时的著名将领；不仅如此，秦越还精通各样乐器，其母是国内著名的琵琶演奏家孙净，因为色艺俱佳，年轻的时候被称为“琵琶公主”……

　　“而且乘务长，你不觉得秦机长他长得很帅么？”９０后小乘务员点出关键性亮点，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姑娘明眸流转，眼睛里充满了自信和希冀。

　　思亭微笑颔首，说是啊，条件这么好，你们自己好好把握。

　　几个小女孩又嬉笑着闹在一起。

　　思亭的耳边回旋着她们的笑声，回到前舱。

　　商务舱今天只有３位客人，都已经用完餐在休息了。而工作中的两个女孩子，一个站在最后一排值班，另一个在厨房准备机组餐食。

　　“里头怎么样？”思亭朝驾驶舱努努嘴，问。

　　“挺好的，没什么要求。小飞喝了两罐可乐，机长只要了一瓶矿泉水。”

　　“小飞”是他们这一行对浅资历飞行员的昵称。

　　思亭点点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揉着站了一个多小时，已有些酸麻的小腿。

　　这时，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秦越。我们的飞机将于３０分钟后到达香港国际机场，香港的地面温度是……，谢谢您乘坐本次航班，祝您在香港的旅途愉快。”

　　中文过后，是一段流利的英语广播。

　　“机长的英语说得真好。”一旁的左一佳说。

　　思亭也有稍许的讶异，国内航空公司的机长，能说这样标准的英英的，确实不多见。

　　飞机在香港赤鱲角机场五边飞行后，徐徐下降。

　　眼看今天的工作即将圆满结束，可是窦思亭却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香港来了不是一回两回，两条跑道周边的环境她都很熟悉，在哪一端起飞或者降落，从观察窗里看出去的景色有何不同，她是了然于胸的。

　　可是今天，今天这样的跑道她从未见过。

　　此刻天已经黑了，可是两边没有任何建筑物或者跑道指示灯的光亮；相反，在很远的地方，好像停着许多车辆，大小不一，焦灼地闪烁着红蓝交替的灯光。

　　思亭看出来，那是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

　　一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