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曦雨》丹眼皮

40、谁的浮生之葬礼

　　一连两天我都没心思上班，没心思吃饭，也没心思睡觉，总之就是提不起劲来做任何事。我不时的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我想要得到汪雨泽的只言片语，哪怕是发个空讯息给我也好啊。只可惜，两天过去了竟没一点音讯。有好几次我都冲动的掏出手机，冲动的拨了他的电话，但马上我又摁断了。

　　也许没有语言才是最好的语言，我安慰自己说。

　　不光是汪雨泽，就连明美这两天也没找过我，整个世界仿佛都沉静在一片悲痛之中。

　　我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目光盯着手机不转移，它在我的梳妆台上平安无事的躺了两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十点半，也就是今天晚上，我接到了乔宇麟的电话。他带着询问的口气说“小曦，明天是汪雨泽的爸爸出殡的日子，你要来吧？”

　　我抖了一下立起身子，连连点头说“我要的，当然要去”。

　　他说“好吧，明天你早点过来，我把地址发讯息给你”。

　　“好的”。我痛快的说。

　　我定了明天早上6点的闹钟然后倒床就睡，这一夜，我睡的很踏实。第二天天刚刚亮还没等闹钟响我就醒了，因为心里有事，自然醒的就早。我三两下把自己收拾一番便出了门。爸爸听到门响动的声音问了一句“谁呀？”

　　我朝着爸爸的房间说“爸，是我”。

　　“是小曦啊，这么早就出去”。

　　“爸，我今天有点事要办，您快睡吧，别理我”。

　　“哦，好的，路上慢点”。爸爸说完后屋子里便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我沿着马路快速的往前走，清晨的第一缕晨风拂面而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像晶莹的泪珠一样顺着路边的叶子滑下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胳膊，怎么初秋的早晨竟也这般冷。公交车已经开始营运，偶尔看到有老人在附近的公园里晨练。

　　我拦下一辆正在路上缓慢行驶的的士，车里的司机正打着哈欠，他漫不经心的摇下车窗玻璃问我“小姐，要去哪儿啊？”

　　我把地址给他，他看了之后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个地址有点远，现在正是交接班的时间。他要赶回去交班。我一再的请求他载我过去，他依然坚决的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情急之下我朝他大吼一声“我要赶过去给人送葬，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也许是这两天我闷的太厉害，也许我真的需要发泄一下，而这个司机便无辜的成了我发泄的对象。听我这么一说，他那刚准备张开的嘴自然的合上，一副十足的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你怎么不早说，上来吧”。他竟然下车替我拉开了车门。本来我就为刚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而后悔，再加上司机不计前嫌的作为，我更加愧疚难当，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刚才我。。。。。。”。

　　“别说了小妹，我先前不知道，死者为大，别再说什么了”。

　　清晨的公路上车辆较少，人也不多，基本是一路畅通无阻。司机载着我左拐右拐，按照乔宇麟给的地址没过多久便找了过去。我下车后跟司机拜了拜手，车子呼的一声开走了。转身之后我马上想起忘了付车钱，而司机也没有回来找我要，尽管后来我等了他。

　　等我赶到时，明美跟乔宇麟已经到了。我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袖T桖外加一套黑色套装。这身套装其实是工作服，因为我人瘦穿黑色会显得更瘦，所以我几乎没有黑色衣服。参加这样的场合黑色是必须的，是对死去的人最起码的尊重，更何况这人还是我好朋友的父亲。

　　明美朝我点了点头，我便顺其自然的走到她跟前跟她一起并排站着。我问“乔宇麟呢？”

　　明美用下巴朝前方的屋子扬了扬说“在里面帮忙”。

　　过了一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名牌豪车也都相继朝这个方向缓缓开过来并井然有序的停在路边。从车子里出来的大部分都是40、50岁的中年人，还有耳鬓白发的老年人，年轻人基本上不多。大家面无表情，肃穆庄严的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

　　明美告诉我今天来的有医院里的院长、科长，医生和护士，还有税务局的局长、科长，还有海关稽查科的科长，甚至还有□□某干部，这阵势简直比省长级别的人还要牛上三分。当然，还有萧辰跟萧妍，还有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即使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裙，也难掩外泄的贵族气质。

　　我听得乍舌，正准备问明美这些人她是怎么认识的，话还没问出口我便看见了他，习墨涵。

　　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衣领朝外翻着，他面部严肃的表情搭上他那套更加庄重的西服，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冷和酷。在这种多么庄严的场合下我竟然为了他那超乎一切都冷酷气度所迷惑，我真是太没有人性了。

　　我，鄙视我自己。

　　在他的旁边，我看见了习建辉、赵若環还有那眉清目朗、俊逸出尘的14岁少年，我曾经做过补习的孩子，习苑杰。他们三人可称得上是“环环相扣”，习苑杰挽着赵若環的胳膊，赵若環挽着习建辉的胳膊，而习墨涵是跟他们一起并排走着，他是单独的。

　　他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还是巧合而已？

　　我心不在焉的左思右想，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尹老师”。没等我反应过来，习苑杰照常如风一样的速度直奔我的怀抱而来，可能是冲击的惯性太大，我往后一仰险些摔倒。我笑笑伸手摸摸他那一头亮光闪闪，乌黑利落的头发说“苑杰，好久不见”。

　　他扬起脸来摆上他那份独特的稚嫩的语气说“尹老师，我可想你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我也很想你”。

　　“尹老师，你走了之后我爸又给我重新找了一个补习老师，那个老师可凶了，不好好教我还总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尹老师，你回来吧，我想让你帮我补习”。他十分委屈的朝我撒娇着说。

　　我还是朝他笑笑，慷慨无畏的说“好啊，以后有机会吧”。

　　“真的？”他露出少年应有的那份纯真偏着头问我。

　　“嗯”。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尹老师，今天我爸爸妈妈都来了，还有我哥哥”。他指着身后的习墨涵说。

　　“哥。。。。。。哥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听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会有这样一种震惊的反应，也许我是真的太傻了，以前曾经有好几次我在喷水池边遇到习墨涵，我竟然没有把他和习建辉一家扯上关系，因为在我看来习墨涵总是神出鬼没，再什么地方遇见他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习建辉的大儿子，习苑杰的亲哥哥，习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我，愣住了。

　　习建辉跟赵若環也过来跟我打招呼“尹小姐，好久不见”。而我只是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十分机械的说了声“习叔叔好，赵阿姨好，好久不见”。我发现，赵若環的眼神恍惚，面部表情扭曲着，显得有些过分紧张。

　　就在我惊愕失色的把眼睛瞟向习墨涵的时候，我竟然看不到他脸上有任何不妥之处，他只是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也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跟着习建辉他们一起往前走去。

　　难道他一早就知道我是给他弟弟做补习的老师？他怎么从未在我面前问起过？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有那男人的内裤？天啦，一想到我给他洗的内裤，我又一次惊倒了自己。

　　直到明美推了推我的胳膊，我才意识到现下的情况，我跟着明美还有浩浩荡荡的人群一直往前走。而我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几乎是到现在才想起汪雨泽来，随着人群一层层的搜索过去，我看见了汪雨泽，他站在最前面中间的位置，怀里抱着父亲汪海东的遗像。

　　几天没见，他已经完全判若两人，乱糟糟的头发横七竖八的歪在脑袋上，深陷的眼眶表明他已有几天没睡觉了.发干的嘴唇紧紧闭着,原本的红光满面早已被面如死灰所取代,皮肤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下巴上一层青青的胡茬，目光呆滞且不停的有眼泪流出。

　　看着汪雨泽，我想要大声喊他但我忍住了，我牙关瑟瑟的打着颤，紧紧的捂住嘴泪如雨下，明美陪着我也一起哭了。途中，汪雨泽的妈妈几次哭的险些晕倒被人搀住。到达目的地之后，人们开始铲土、挖土、填土，大家一起默念，三鞠躬，在一片庄严凄切中完成了送别仪式。

　　返回的路上，我远远的看了习墨涵一眼，他并没有看我，而是跟着家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跟明美、乔宇麟我们三人一起走在最后面。走了几步，我回头看，却发现汪雨泽一个人坐在父亲的墓碑前，呆呆的看着墓碑一言不发。我朝明美眨了眨眼，她马上领悟到我的意图，在我转身时她紧紧的拉了拉我的手然后松开，我们对看一眼，心照不宣。

　　墓碑前，除了我和汪雨泽，其他的人都走了，偌大的一片墓地，冷风萧萧，凄凄切切。

　　我走到汪雨泽身边蹲下来，把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肩上，“雨泽”。我轻轻的喊了一声，这是自我认识汪雨泽以来，第一次用近乎“柔情”这个字眼来唤他。他的颓废与不修边幅让我心疼。我明显的感觉到我扶在他肩上的手开始颤抖，不是因为我在抖，是因为他哭了。男人的痛并不一定要哭得惊天动地，那种撕心裂肺的闷在心里的痛才是最让人怜爱的。我亲眼看到了失去亲人的汪雨泽的痛苦后，我的内心狠狠的颤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在这一刻想到了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恨他们扔下我，我怨他们抛弃了我，但他们始终是给了我生命的人。

　　我又一次喊了他“雨泽”，并且摇了摇他的肩膀。而他，并没有理我，忘乎所以的闷声哭泣。我这才开始怀疑之前明美说过的话，她说只有我的话汪雨泽才能听得进去。

　　真的是这样的吗？

　　接着，我第三次喊了他“雨泽”。这时候，汪雨泽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在他抬头的那一刻，一汪泪水从眼角夺眶而出，他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头埋在我的肩上嚎嚎大哭起来，我抱着他跟他一起哭了，我抽泣着说“没事的，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我们俩在这种与世隔绝没有人烟的地方互相拥抱着嚎嚎大哭，当然，我并没有发现，其实习墨涵一直站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恶狠狠的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