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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此地空余杨柳烟 ...

  •   我读小学的时候,寻常人家的电视机都是很小的、黑白的,平时消遣,听收音机的比看电视的多。回想那时候电台的节目,从无滔滔不绝甚至油嘴滑舌的主持人,只有一板一眼的“播音员”,像个学历太高的淑女,虽然有点严谨过度,但实实在在的,真是有文化的样子。文学节目就是小说连播,还有诸多根据世界名著改编的广播剧;音乐节目就是民乐欣赏、交响乐欣赏、轻音乐欣赏,或者中外电影音乐欣赏什么的。戏曲节目,如今回想,真是最实在、最奢侈的了,经常就是一下子播出一整台一整台的大戏,叫做“实况录音剪辑”,所谓剪辑,也就是去掉些串场呀、幕间休息呀之类。
      我小时候功课从来不忙,补课更是没有。晚上我经常很早就上床了,但睡得很晚,我就是在被窝里听收音机。我蒙着头,把一只红灯牌半导体塞在耳朵旁边,开得很轻。大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以为我已经睡着了呢,其实,我经常听到深更半夜,那是广泛地听取文学的、音乐的、曲艺的、戏曲的……各类节目。戏曲节目,我最喜欢听越剧。比如,那部被誉为“天下第一戏”的《西厢记》。
      那样的夜晚,不记得有月光,也不记得有灯光,很暗、很静,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收音机中唱戏的金玉之声,破空而来,清辉四射,像一颗饱满的钻石嵌在墨黑的天鹅绒里。我那时候的心灵是幼小的,心情却是巨大的。听张生在戏中唱他的“惊艳”之心,从此识得“惊艳”二字,乃是何种滋味。
      真正接触到王实甫的原著,已是大学里的事了。在温煦的秋日午后,我独坐在校园的草地上,翻动那纸上古老而永恒的相思、不朽的眷恋和情痴。那时节,艳阳如酒,芳草如薰,我耳畔依稀听到张君瑞的幽幽叹息,如歌如吟,却分明是往年的销魂越韵。
      回头想想,那样的童年时光,其实不乏寂寞。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寂寞为何物。虽然只听得到那些戏的声音,看不到任何影像,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失落欠缺,仿佛已满足得不需要想象。一切皆如三春回暖,那天地间,处处是熨帖入心的温柔与优美。
       倒是现在,人大心也大,不再那么容易满足,大起来的心,不免也有点空。
      空空的心房里,时而回忆盛开,如落崖惊风,依然是气韵饱满,令人有片刻的失神忘情;时而却徒生幻想,变得东游西荡,怅然若失。当年打动过我的越剧大师们如今都已老去,早就离开了舞台,于是,常常只能就着点点斑驳却依然夺人的风华,无尽地想象。想象那流金岁月里大戏连台的春色,想象那锦绣华年里伊人如玉的风流。真如《西厢记》中所唱:月殿神仙归洞天,此地空余杨柳烟。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人方便,怎禁得意马心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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