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遇，如诀别》蓝宝石别墅

108、回忆若有气味……

　　晚上，站在书橱前伸个懒腰，一眼看见最顶上一层，里面厚实而肃穆的一排，有一种仿佛静默太久而沉积的灰暗，书名却个个惊心动魄：《追忆逝水年华》、《红楼梦》、《浮士德》、《神曲》。
　　我不禁很想去碰它们一下，几乎不假思索地抽出一本《追忆似水年华》。这几套大书里，只有《追忆似水年华》我从来没有看完过，断断续续地只看完了第一部分《在斯旺家那边》。
　　以前跟老友吹牛时，谈起这件事，她曾经感慨说：“写这书多累啊！你从头到尾地看一遍都没耐心，何况人家从头到底地写一遍？”当时我就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于是未置可否。
　　此刻捧书在手，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看到我外婆睡觉睡久了，一动不动，就会忍不住去碰碰她，把她弄醒。也许是因为她老了吧，我总会暗暗担心，怕她死了。很像我想碰碰这些书的心理，仿佛想看看它们是否还好好地活着。但每次把外婆弄醒时，她总是很不高兴，免不了骂我几句。是啊，那时候她老人家睡得好好的呢。
　　张爱玲有名言：“回忆这东西若有气味，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现在我手里捧着的，分明就是一个人一生中全部的“樟脑的香”。
　　当普鲁斯特的身体病了，父母和爱人都已死去，公子哥的嘉年华也永远过去，人生中还有什么样的香甜，会比他独自沉浸在这文字中的长长的回忆更稳妥？再看看紧挨着普鲁斯特的曹雪芹，那繁华落尽的苍凉余生，难道会比所有盛开在红楼一梦中的回忆更美好？
　　总以为“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是凄凉之词，其实，真的未必。那苍老而悠闲的回忆里残留着多少昔日阳光的温暖，或许你我永远也无能想像。
　　这些最美的回忆永恒地静默着，只是时不时地承受我们的惊动和骚扰。
　　我们，其实永远只是在下面仰望着，在门外逡巡着，何时又真正地进入过他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