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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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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南方气候温暖湿润,初冬就下雪是很罕见的,对于怕冷的人来说,都恨不得能窝在家里从此不出门才好。但是有些人就不得不出门,或许是为了工作,或许是为了上学,每个人都苦着一张脸缩在车窗里把暖气开到最足,然后抱怨着环路堵的跟下水道似的。
不过段言和他们是不同的,虽然他也把半张脸缩进围巾里一言不发,眼神里满含哀怨。
段言是在等人,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有十几分钟了。
他哈了一口气,白蒙蒙的雾融化了手机贴膜上的雪花。来电显示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易铭。
段言有些脱节地回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
认识易铭完全是个意外。他才到高检的那天,所有同事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段言不是很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娱乐新闻,办公室的几个同事跟他唠嗑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导致段言的存在感一天一天降低下去,最后甚至比空气还稀薄,没人注意到角落那个办公桌还有没有人用。
但是易铭出差回来那一天,什么都不一样了。
天知道易铭居然和他是一个大学的。
于是易铭十分高兴愉快地把段言调到了他的办公室“叙旧”。
段言意外的是处长居然没反对易铭的肆意妄为,还给批了。初来乍到就要搬家的段言第一次敲响易铭办公室的门时,易铭打手机游戏太入神,半天没开门。
段言低声骂了句“我操”,抬脚就踹。
段言早在来之前就听说过易铭的光辉事迹。检察院有三种存在,第一种是像段言的同事们那样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手头工作忙完就各自三两成群地唠嗑;第二种是段言这种,一直闷不吭声地缩在角落,你不知道他在干嘛,但是该完成的工作一点不会打折扣;第三种就是易铭。或者说,第三种人,只有易铭一个。
从来一幅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嘴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六十五天的时间在工作,但是效率高的出奇,别人用一天时间打的报告他半天绝对搞定。除此之外,易铭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军二代,他老子罩着他也没人敢说他闲话,加上人本身能力确实超群,易铭几乎是整个检察院最亮眼的存在。
所以段言始终没明白易铭怎么就选他当搭档了。
能进高检的人都是正儿八经的通过了司法考试的,要说能力,哪个有差的。可是易铭不要其他人,就要段言。后来还是有热心的同事提醒: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段言才恍然大悟。
就像现在一样,明明被晾着的是段言,却要听易铭不停地唠叨。
段言挂掉电话,易铭还浑然不觉地叨叨着“唉你在哪儿呢我没看见你啊”。
段言拍了一下易铭的肩,易铭回头,龇出一口白牙。
“怎么到现在。”段言有提前到的习惯,他可是在冷风里面站了半个小时。
“堵车了,你就不会找个能挡风的地儿呆着?”易铭搓着手,呵气道。
段言又缩了缩脖子,没接话。
“先吃饭还是?”
“随便。”
易铭就拖着段言去吃四川火锅。汤料里辣椒放了很多,还有很多奇怪的辣味调料。段言吃不惯,拿筷子扒拉着嫩江鱼,等易铭吃完。店里暖气开的很足,加上火锅也是热气腾腾的,段言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了擦眼镜上。
易铭拿筷子一敲段言的脑袋:“越来越闷了。”
段言面不改色地擦眼镜:“要吃就快点。”
易铭咽下一块鱼肉,把手机上的页面调给段言看。
他今天来,是来帮段言看房子的。段言不想住检察院的宿舍,之前的房东又太难相处,段言租了几个月的房就当了几个月的临时工。后来段言自己也受不了了,加上易铭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段言提前退了租,被易铭拐卖出来看新房子。
段言对住处真没什么太大要求,只要不像宿舍那么简陋,房东不太讨人嫌就行了。但是易铭从小到大没租过房,逛了几圈,转了几条街都看不上,不是嫌采光不好就是嫌湿气太重,弄得段言直接闭嘴不说话,让易铭和房东们嘟嘟嘟去。半天下来,竟然什么也没看成。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段言忍不住揶揄道。
易铭不爽,“安居才能乐业,住那些地方,你还真拿你自己当农民工了。”
段言哭笑不得,“那你让蚁族怎么活?”
易铭挥挥手,“爱怎么活怎么活去。”
段言冲他比了个中指。
雪从中午一直下到晚上,不仅一直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城市里永远是晚上比较热闹的,整个街上都是灯红酒绿,段言却在思索他露宿街头的可能性有多大。
之前的房子退租了以后他的行李都收拾了扔在宿舍的,但是就他那个几百年没收拾的宿舍,想跟蜘蛛网挤一张床都困难。
最要命的是,段言他家人住的地方离他40多公里。
段言在纠结计程车司机得乘机宰他多少的时候,易铭打了个响指,把他游离的思绪拉回来。
“要不你住我那儿?”
段言想都没想,“房租多少?”
“不要你房租,”易铭一乐,“你人来就行了。”
段言冲他翻了个白眼,眼看夜色渐深,想不出别的法子,暂时也只能这样。
有了这句话,就不用再忙里忙外地到处跑了。易铭如释重负,拖着段言上车,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轰向宿舍。段言几乎没有行李,就两个箱子,其他不太重要的文件都扔在宿舍里蒙灰。于是风风火火的易铭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段言一前一后又奔波在了S市的马路上。
夜里不像上下班高峰期那样堵,交通情况比白天好,不一会儿就进小区了。易铭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随手接过段言手里的一个行李箱。
段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自己买的房子?”
易铭得瑟地翘嘴角,“那是。”
“靠。”再次领教土豪和平民百姓的差距,段言很想踹他,“我决定了,我要打土豪。”
易铭贱笑着窜进自己的小别墅,“我老子赞助的首付,分期付款是我自己的。”
段言这才勉强利用阿Q精神找到一个心理平衡点。
易铭站在门口还要扯皮几句,段言不想跟他废话,直接就进屋了。
只扫了一眼,段言就觉得,也许他刚才应该把隔壁小区的那套房子租下来。
满目疮痍……简直惨不忍睹。
客厅的书架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的,茶几上的果盘摇摇欲坠,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书和复印纸。笔记本电脑亮着显示着电量不足的小黄灯,台式机前耳机线和麦克风绞在了一起,从早上离开的时候就没有关闭的游戏界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对此易铭浑然不觉,还恬不知耻地打趣道,“天才都是疯子,你看贝多芬就是。”
段言摞起袖子,“那先让我把你打聋。”
易铭伸出食指挑衅地勾了勾,那眼神就是在说,打的过我你就来啊。
段言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易铭他爹对他要求特别严,打小就让他练基本格斗术,以至于易铭从小到大打架从来没输过,大学的时候还学了两年散打。段言老爹虽然也是军人,但是早在段言上初中的时候就牺牲了,剩下护犊的母亲,哪儿舍得让亲儿子遭皮肉之苦。段言也不是好惹的主,高中的时候招惹过小混混,情急之下打了一架,把人给揍瘸了,段言妈为了那事儿让他在家跪了一整天,从此段言再也不敢轻易动手。不过再怎么说段言也是血气方刚的爷们儿,易铭这架势,不揍他一顿简直愧为男儿。
段言憋了一口气就扑过去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本来就一片狼藉的屋子又多了几处别致的景观。
最后以段言被易铭钳住胳膊,压在地板上死命挣扎也动不了告终。
易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得意地嘲讽了几句,才消停一会儿的段言又炸了,易铭只好闭上他那张欠抽的嘴,摆出一幅良民的嘴脸。一直到顺完毛,段言灰溜溜地爬起来收拾房子的时候,易铭才又回归本性,缩在一旁,心里小算盘打的叮当响。
段言有轻微洁癖外加强迫症,这下子再也不用易铭自己打扫卫生了。
易铭一拍巴掌,幸福地躺平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虚掩着的门被“砰”地踹开,段言一幅清洁工大妈的打扮,面露嫌弃地道,“滚出去,我要打扫卫生,不帮忙就别碍事。”
易铭瞅了一眼没忍住笑,乐呵呵地滚出去了。
段言黑着脸把整栋房子收拾了个囫囵干净,勉强能住的时候,易铭难得地拿出了他消失多年的主人风范,给段言沏了壶茶。段言捧着杯子喝了一口,道,“快十二点了,你不去睡?”
易铭摇头,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上,“上次那个案子的结案报告还没弄好。”
“哦……陈国兵那个案子?”
“恩。”易铭飞快地输入密码,打开文档,“故意杀人,判了十五年,他那个律师忒难搞,非要说是防卫过当。”
“结案了不就好了,”段言道,“能为难到你的律师也不简单啊。”
易铭不以为然地歪脑袋,“你去睡吧,我弄好了也睡了。要不今天你住我房间,我去二楼睡去。二楼那个房间是我防止爸妈来住而准备的客房,有点乱。”
段言不敢想像什么是“有点乱”。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去二楼。”
易铭抬头看了段言一眼,段言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脸壮烈地上楼去了。易铭笑了笑转回头,继续他的工作。
二楼意外的干净。段言站在门口有些恍惚,左右转了几圈才确定这真的是易铭家的屋子。可能是不常用,房间里还真没什么乱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下,安置好自己带来的行李,段言火速奔去浴室把满身的汗洗干净。吹风机的风很热,把头发吹得有些发烫,段言脱力地趴在床沿,凭感觉往床中间挪。
易铭为什么让自己住过来,原因显而易见……
段言咬咬牙,实在没有力气再冲下楼和易铭打架了。虽然不至于过劳死,那乱七八糟的事把段言折腾个半死,沾床就睡着了,被子没盖好。
手机在这时振动了起来,段言没理,来电显示就一直亮着。对方打了三个电话,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段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迷迷糊糊地滚下床,眼睛都没睁开,像个瞎子一样摸到衣服的口袋,半天没摸到。等他终于拿到手机的时候,对方已经拨了七个电话了。
段言含糊不清地哼哼,“大半夜的你扰民啊……”
电话那头的人口气却十分严肃正经:“开电脑,看我传给你的文件。”
“?”段言只好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喝了口已经放凉了的蜂蜜水解锁压缩包。
程序解析很快,段言看了一眼内容,瞬间就清醒了。
他抱着电脑飞奔下楼。易铭还在打报告,左手撑着脑袋偏了偏头,打了个哈欠道,“怎么?睡不着?”
“你先别急着打结案报告了,”段言把电脑上的文件给易铭看,“程非发来的东西,我看,陈国兵那个案子还有后续。”
易铭咂嘴,手指轻轻敲着鼠标,皱眉仔细看完了所有文档和图片,然后把自己正在编辑的东西一键delete。
段言问,“继续查么?”
易铭伸了个懒腰,眼神凌厉,“查,当然查,我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的水居然这么深。”
段言犹豫,“但是这事情和我们离得远了,而且要牵扯到□□。”
“不怕。”易铭道,“检察官也和条子一样,必要的时候,脖子上的脑袋随时可能挨枪子。”
段言沉默。
屏幕上还亮着的目录里,囊括着各种“陈国兵”的信息。这些信息让人一目了然, “陈国兵”根本就不是“陈国兵”,只是一个伪装的身份而已。他的真名,叫“李权”。撕下他伪装的这层皮,就意味着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将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