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神兮，见之不忘》刺客杨十七

60、第 60 章

　　我方一千岁便被父君关入了石牢，此后在其中待了一千年。再至后来去秩未山养伤，过去三千年。拜入太渊，又去凡世历练，如此过去了六千年。
　　我统共不过一万一千岁，真正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才将将一千岁，不过占了个我岁数的零头。细数起来，我陪伴母亲的日子，果真是太少了。
　　我的本意原本就是治好母亲，才能长长久久的与她在一起，可是我却因此而减少了许多与她在一起的时辰，这才是真正讽刺的地方，残忍得叫我难以释怀。
　　我呜咽了两声，便醒过神来，恍一睁眼便看见师父站在床畔，看这周遭情境，约摸是我在合欢山上的第九洞的石床上。我大抵是回了太渊。
　　师父用白玉冠绾起的，向来严谨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而今罕见的有几缕垂在白玉一般的额前，添了一丝凌乱之感。他伸手过来，为我擦去颊边一点湿润的东西。
　　原来我竟是哭了。
　　师父的青色衣袖垂在身侧，我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床帐，他低声与我道，“你见今受了伤，又引得旧伤复发，伤势有些重，这几日你便好好养伤罢。”我仍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并不曾回话。
　　过了好一会儿，大师兄端了碗药过来，他蔼声与我道，“小九，先喝药罢。你再难过，也要先将身体养好才是。”我无动于衷的躺着，并不看他。见我没有接，师父从大师兄手中接过药碗，他道，“你先出去罢。”大师兄怜惜的望着我，方叹了一声掩了门退了出去。
　　一时房中便只剩了我与师父，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师父目光如炬的将我望着，眼色幽深，我只作不理，依旧面色颓然。师父将手放在我发顶，他道，“阿溪，难过便哭出来。”
　　师父突然其来的动作将我惊了一惊，他的手掌大而温暖，听得这句话，我眼眶一热，便险些哭出来。曾几何时，也是在此地此状况，他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然则此时我的心境变了，情形自然也变了。从前我再难过，心中也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心气儿，若是没有这股心气，我便也走不到今天。可如今，我再也没有争强好胜的理由，我是什么也不想要了。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早在母亲离去时，便已经成灰了。
　　我闭上酸涩的眼睛，抬手将师父的手拿开，转过身去侧躺着，拿背对着师父。
　　“阿溪，你这是不想养好伤了？”师父的声音冷冷，带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怒气。
　　我没理他。
　　“你就没有想过，你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北溟，因何会突然被劫走？”师父声音由冷转淡，仿佛方才的怒气已经消了许多。
　　我的心提起来，张着耳朵去听，仍是没理他。
　　“就算你不想好，你见今这样子，如何去与他们斗？就叫你母亲这般不明不白离去？”师父的声音彻底转为平常化，大抵方才我不喝药的怒气已经全然消散了。
　　我动了动肩膀，咬紧牙关，继续不理他。
　　“你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倘若你母亲还在，定然也不愿意见到此番情形的。”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他道，“阿溪，你难道真的不想弄清楚原因？不愿意替你母亲想想？”
　　我爬起来，拿过师父手中的药碗，把勺子拿出来，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苦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强忍着嘴里的苦涩，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将碗递给师父。
　　师父却没接，他神情有一瞬间的怔肿，他道，“我记得你从前怕苦。”
　　我双目无神的望着他，绕是今日的师父与平日格外不同，格外温柔，格外多言，我却也不能感受到一分半点格外的欣喜。
　　见我呆愣的模样，师父叹息一声，将我搂住他怀里，他在我头顶道，“别怕，你不会是一个人，师父会陪着你，我会娶你。”
　　便是我心里听见这句话，心底开了大片大片温暖的花，我却感到羞耻，为着母亲死了，我却还能因为这些儿女私情而感到喜悦。我浑身一个激灵，颤抖着手将师父一把推开，我咬着牙道，“你先……你先出去。”然后便又躺回被窝里，瞌上了眼，只做睡着的模样。
　　我虽闭着眼，内心里却在打鼓，感觉师父在我身边站了良久，方才出去。待那股清冷的扶桑花香散去，我才终于蜷缩在被子里，用手抱住膝盖，啜泣着哭了出来。
　　嘴里一直呢喃着“娘亲，娘亲。”可我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不能再柔声唤我溪儿。
　　顾双溪最最难过的是，她的母亲死了。
　　顾双溪最最难过的是，她不能救她。
　　死，已成定局。
　　师父的那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我，母亲在北溟这么些年，不可能与人结怨，更恍论这些年自魔族的第一个王助兀死后，魔族分为七派，势力大减，与仙族少有征战，两族关系越发交好，母亲与怎会与他们结仇。且此次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我自认为此前从未与魔族中人有过交集，更从不曾见过那穿黑衣的人，绝不可能与他有何私怨。母亲在北溟王宫，又怎么会轻易便被劫走，且挑的时机还正好是父君出征大荒的时候，此中种种，莫不透着蹊跷。
　　若论恩怨，那便只有两个人有此种动机和能力了。
　　兰止，钟瑜。
　　我的手紧紧握住，内心的恨意如滔天巨浪翻滚，倘若这件事被我查出来，我定要叫她们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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