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神兮，见之不忘》刺客杨十七

42、第 42 章

　　待出得梦境，我恍然睁开眼，才发觉我回到了原来在九重天上的那张床上，肩上还有后背的伤疼的我呻吟一声，“疼……”
　　师父身姿翩翩的站在帐外几步，一身青衣水淋淋的落着水，水滴滴在木板上，晕开一圈一圈的水渍。师父面上凉凉，嗓音也凉凉的，我身上疼的脑子里有几分昏昏沉沉，师父的声音传在耳朵里便也失了真切，他道，“现下知道疼了，早先时候你做什么去和她们打架？”
　　师父的语气虽则没太大起伏，但与在梦境里对我时时刻刻的呵护却十分的不同，听在我耳朵里便有些不舒服。想起才不过多久以前师父还搂着我，这会儿却是神色表情如此冷淡，落差太大，我一时不是那么反应得过来。我身上一忽儿一忽儿的疼，再望见师父冷淡的面容，心里顿时就越发的委屈起来，道，“我也是不想的，可是那凤雀与钟瑜偏生就要来找上我，我从未将她们放心上，她们却几次三番来为难我，我便也只好应了她们，了却了这桩恩怨。”
　　“那你又是何苦拼命，不过是一个比赛，输了便输了，又没人会因此看不起你，”师父面色仍是有些不虞道。
　　“才不仅仅只是一个比赛，”我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有些任性道，长长的头发并未束髻，全都倾泻在肩头，起床这一剧烈的动作牵动了我身上的伤口，疼的我眼泪差点儿掉出来，我吃力道，“她们说，若是输了，我便要离开娘亲，她们也还说，若是输了，我便也要离开师父，阿溪不想离开娘亲，阿溪也不想离开师父，所以阿溪这场战斗，只能胜，不能败。师父你生气了是不是？阿溪知道你生气，可阿溪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难道师父竟不愿意，阿溪留在你的身边？”
　　说完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喃喃问道，“还是说，是师父不愿意阿溪赶跑了凤雀，让凤雀再也不能来找师父？”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嗓音已有些抖。
　　师父顿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声，走近几步与我道，“既是如此，这件事你为什么不与我说，你可知当时情况有多危险，若是你打不赢那傀儡怎么办？便是输了又怎么？我要留你在身边，还能有人赶你出去不成？”师父刚才已经用术法将身上的衣服弄干了，他抬手搭在我肩上，用一双黑沉的眸子望着我，道，“我的确是生气，可我是气你有什么事都不与我说，从前遇着那凤雀是如此，现今也是如此，阿溪，”他问我，眸中似有些颓然的光，“师父就这样不值得你信任么？”
　　师父这么一问，我原本就酸涩的眼睛登时就流出泪来，我哭道，“师父关心阿溪，阿溪明白，阿溪也不是不相信师父，”我扑到师父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师父对阿溪好，阿溪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阿溪才更加不愿拖累师父。阿溪这么些年，做什么都是一个人，父君从小就不爱阿溪，钟瑜害了阿溪，父君只字不提，阿溪只能自己为自己讨个公道，可就是为着这个公道，父君将阿溪关进了石牢，那时阿溪还那么小，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曾知道。我也被那雪貂伤的不轻啊，父君不爱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诚然我的确为此很伤心，却也知这是没有办法强求的事情，便只能一言不发的去了石牢，想着今后不要再去招惹钟瑜和父君就好了。父君将我在石牢关了一千年，还是不愿放我出来，待我自己闯出来，却是为着母亲要死了，我有多怕，母亲是这个世上，在遇着师父以前，最最关心我的人，我恨父君，恨兰止，也恨自己。我独自一人提剑去即翼山，明知我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却还是不得不去，那次若是没有师父，怕是这四海八荒，也不会再有一个北溟的四公主了，回了北溟我要杀兰止，却被父君拦着打了一巴掌，那时我身受重伤，可他是我父君，我再恨他，终是不能与他兵戎相见，我只好一个人搬去秩未山养伤，不敢告诉母亲。后来我想拜入师父门下，却被告知要普其罗果，我不得不再一次去即翼山，明知那是死路，却不得不去。阿溪这么多年，做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发生了什么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扛，倘若我露出一点点的软弱，都将会置我与母亲于万劫不复之地，我这么些年一个人惯了，每次遇着危险，我都只能靠自己，如何能放任自己去将生死寄托在他人身上。即便是师父不会害我，会护着我，我却也想着，师父总不能时时护在我身旁，我总要习惯自己面对的。我一步步走到今日，当真是不容易，才更加不能允许自己软弱，不能允许自己事事都靠着别人。”
　　师父将手放在我脸颊旁，他的手指白皙如玉，他顿了许久也不曾说话，良久才哑着嗓子道，声音轻轻的，淡淡的，他说，“我知你年少受了很多苦，万事都要自己去面对，”他低头，温柔的望着我，“但是阿溪，你既拜入我门下，你便不再是自己一个人，阿溪，我总要护着你的。”
　　他说，我总会护着你的。
　　我命格不好，磕磕绊绊的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道，他会护着我的。
　　只这一句话，慰免了我半生无枝可依的彷徨。
　　我惴惴的，虔诚的，欢欣的将这句话妥帖安放在心底。
　　告诉自己今后不会是独自一个人。
　　这句话后来陪伴了我许久，无论遇见什么，我都会记得，师父他说过要护着我，无论遇着什么。
　　我一直都觉着哭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是以从来不轻易哭泣。今日终于得了这么一次大哭的机会，哭完之后我很圆满，一圆满我就忍不住要困觉，受了伤的身体，总是分外脆弱些。才将将醒来不久，便又想睡了，看来哭是一件很费力气的活儿，这一哭，哭得我，精神头八分去了七分。
　　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后还是不要轻易哭泣的为好。
　　用师父的袖子就着擦了眼泪鼻涕，就准备与师父道别睡觉，恍一抬眼便见着师父的眼神十分的幽深，我讪讪的将他袖子放下。师父他老人家倒没与我计较，显见得他也望出了我分外渴睡，便替我理了理额发，道，“你先好好休息。”
　　我点头，正欲睡下，却听见从窗子外头传来了几声啜泣声。
　　我一愣，抬头与师父两两相顾无言，这几声啜泣声，端得是一个哀怨缠绵。
　　师父刚才只顾着与我说话，便也没管着外头是否有人，这会儿他敛了一回神，眉头蹙起，与我道，“不只一个人。”
　　我啊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这一大段的独白呦，则个叫人心酸。幸亏顾双溪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要不她独白就可以白完这本书了。表示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