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墨纹花》俞扬

1、南疆

　　南疆。
　　这是一个蛊术昌盛的地方。
　　在中原人心中，南疆是个让人谈虎色变的地方，目前统领这个让人谈虎色变的地方，南疆最神秘、黑暗的门派是——深谷。
　　深谷是南疆最擅长蛊术的，集中了最多术师的门派。
　　白瓷则是这个最神秘、黑暗的门派中最神秘的圣女——至上圣女。
　　为何神秘，只因这位至上圣女蒙纱遮面，见过她面容的少之又少，不过传闻这位圣女容颜绝色，惊为神人。

　　“怪老头！”
　　望了望两个石阶间，和青苔、绿草混为一体的绳子，白瓷弯下腰来，眯着眼睛，对准绳子狠狠地一弹，然后迅速退后两步。几乎同时，“嗖”的一声，从左边树上横扫过来一个沙袋，在沙袋上面系的绳子的带动下，右边树的树枝微微一弯，在石阶中央的正上方掉下一个水袋，紧接着，一个贴近地面的竹杆靠着弹性，“哗”的一声狠狠的、快速地扫过来。
　　“哼……死怪老头，越来越狠了。假设一下，如果我走过的时候绊到绳子，”她看看绳子放的位置，抬抬眉毛，嘴角抽搐一下，“我估计如果没有看到它的话，是肯定绊到！然后还没有站稳，左边来一个沙带，打得人爬下，神没晃过来呢，头顶接着就来个水袋，让你晃过神来，再横扫一棍，再让你晃到两眼冒星星。死怪老头。”
　　后面四个字，白瓷说的咬牙切齿的。
　　这个被白瓷唤为怪老头的就是她那老不休、老顽童的师傅——杨老生，深谷谷主。越老越顽皮，平时在属下面前还保持一些正经，到她面前那股顽皮劲就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了。有时候象孩子一样顽皮，而且赖皮。

　　犹记得来深谷没两个月，就让这些机关着了道，弄了个鼻青脸肿，几天不敢见人，后来就越学越精，高兴的时候就陪怪老头玩玩，闯闯机关，懒的时候，就象今天一样，等机关“暗算”完了以后，再优哉游哉地进去。

　　“死丫头，妄老身当初还怕你会从此消沉下去，自暴自弃，现在看来……哼，正常的很呢，开心的很呢，活泼的很呢，呜呜呜，见面连声师傅都不叫，妄我那么关心你了。”杨老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叫嚷到。
　　来深谷纯属意外，十年前一场灾难完全改变了她的命运，原本幸福、温暖的家突然被灾难吞噬，所有的亲人都在灾难中逝去，只剩下她和不知所踪的姐姐。后来她从师于杨老生，来到深谷，才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场灾难一直是她心中的痛。

　　“臭丫头，又不肯跟老身玩，呜呜呜，妄人家心里还这么想你。”杨老生低头做伤心、哭泣状。
　　哎，这个死老头。
　　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他在哭呢，至少她刚到深谷的时候是这样认为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着实被吓着了，连忙安慰，结果折腾了半天，才知道那老小子存心捉弄她，这样玩了几次，傻子都知道这家伙演戏的功夫了得，根本就没哭，说不定还一边假哭一边偷瞄，看你笑话。

　　“老身，老身，哼……当初就是被你这两个字骗到了，还以为你是什么稳重、威严的人，结果大失所望，纯正的一个老顽童，终于明白江湖中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杨老身……叫你师傅，我看你根本乐得我叫你怪老头。”
　　“什么，什么大失所望，你师傅我很差劲吗！想当年，我可是深谷第一美男子！天天听到别人谷主，主子的叫，有什么意思，怪老头这个名字才适合我嘛，多贴切。”
　　他还真是自以为怪的理所当然，哎，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美男子，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有这么一个师傅不是她的错。
　　想当年那个纯纯的、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就这样被怪老头欺骗了感情，被他拐来做徒弟，哎，想起来都“心痛”。

　　不过说实话，怪老头住的这块地方还真可谓是一个人间仙境。
　　怪老头的住所叫做“深境”，在一个悬崖下面，一面峭壁，三面环山。入口只有两个，一个在峭壁，一个在两座山之间一个隐蔽的山谷中，从峭壁的入口进入，要靠峭壁上突出的尖石与树枝使力，缓缓往下飞落，到达谷底，没有一定的功力是不可能做到的，而从山谷的入口进入，首先要找到路，然后要通过山谷入口摆的迷魂阵，才能进入“深境”，没有超凡的悟性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进入“深境”后，看到的是一片生机。四周环绕着一片树林，树林后是一片竹林，中间贯穿着一条石砌的小路，穿过竹林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清澈脉脉的流水，不时看见几条鱼成群结队的游过。小溪上建了一座别致的小拱桥，拱桥前是片色彩斑斓的花海，不远处有一个小竹屋。
　　谁会想到这险峻山崖下别有一番洞天呢。

　　而现在他们就在这别有一番洞天中悠闲地品茶。
　　他们坐在小竹屋的走廊，走廊上摆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矮木桌，桌上放着一个陶瓷茶壶，一边观赏外面初春的景色，一边品着杯中上好的茉莉茶。
　　“这地方真美啊！简直是人间仙境。”白瓷望着这美丽的风景，感叹说。
　　“那当然啦，也不看看是谁住的地方。”怪老头一副“因为我，所以风景才这么美”的了不起样子。
　　白瓷翻了翻白眼，突然好象想起什么，脸色一沉，说到：“原本想在这住一世，不出去的。”
　　杨老生奇怪，怎么语气突然变调了。
　　“解药还差一味药，我决定亲自出去找。”白瓷摆弄着手中的印花陶瓷杯，淡淡地说。

　　离她进谷已经有十年了。
　　五年前，深谷发生了一场内争，深谷十大长老中排名第三的长老，密谋造反夺权。而当时怪老头身边的第一护法钟情于长老的二女儿，哪知长老为权不惜代价，对自己的女儿下血咒，以女儿性命逼迫第一护法，要第一护法向怪老头下毒。而怪老头一直对第一护法很信任，所以未加防范。
　　虽然事情最后得到顺利解决，怪老头身上的蛊毒也被成功解除，但是当时第一护法在他身上下了两种毒，另一种却一直不能根除。这五年来，一直是靠十年人参、天山雪莲、冬虫草等珍贵的药材来续命，但是他的身体也日渐不如一日。现在怪老头毒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毒发的痛苦日渐加人，毒发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白瓷知道用来续命的药材功效不断减弱，如果再不能找到解药，怪老头撑不了多久，最多剩三年的命。但是解药中最重要的那一味药——九色灯笼，却一直找不到。
　　九色灯笼，根据一些已有的记载所示，长相为一株有九朵不同色彩的花朵，花的形状仿若灯笼，且最顶一朵颜色必为红色，故名为“九色灯笼”。其最顶的红色花朵里包含着一只果子，红色呈半透明色，梅子大小。同时记载中也指出，“九色灯笼”不属于尘世凡物，所以基本上，没有人能得到这味药材。

　　“何必呢？丫头，你、我都知道那一味药非池中之物，说不定根本是前人胡编出来的，何必浪费心思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呢，老头一身臭皮囊，一身孽债，死了还一身轻，何乐不为。不如，多陪老头玩玩，更实在。”杨老生的声音略显苍老，却又要故做轻松。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早已不怕死了，死也许对他来说，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忘却，不用再负责任的理由。

　　“即使是死，也不能是这种死法，既然我都能够‘意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这味药就一定存在，存在就能够找到。”他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她想保护他，即使最终死，也不能死得那么痛苦，她再不能看见亲人的毅然离去，而无能为力。

　　白瓷吐了吐粉红的舌头，“怪老头，本姑娘我现在是在关心你，别不知好歹，而且本姑娘现在一身本领，不出去显现一下，枉费我的一身本领了。”
　　她有信心能够找到“九色灯笼”，一定能够找到。

　　沉默半响。
　　“老头，你一直在找他们吧，你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
　　杨老生惊愕地看着白瓷，他这么多年都秘密派人寻找多年前失散的妻儿，不曾告诉过他人。
　　“哎……深谷那些人太没用了,我既然要出去,就顺便帮你找找吧。”白瓷转过头来，取下面纱，目不转睛地望着杨老生，给了他一个“我是神人，我什么都知道的，外加我是个大好人”的笑容。
　　杨老生动作突然一滞，呆呆地看着白瓷那不曾改变的绝色容颜，心中好象被一阵和煦的风吹过，吹进一丝温暖，荡起一片涟漪，一片连一片。
　　他知道这是一个庄严的承诺，虽然听起来是那么漫不经心。
　　白瓷被封为至上圣姑的第二日，就蒙沙遮面，从此不曾显露过她那绝色的面孔，取下面纱对她来说是一种胜于生死的承诺。

　　“老头，我知道我长得很美，不是现在连你也被我迷住了吧？”白瓷再次给了一个大大的阳光的笑容，“我可不会要你哦。”

　　“丫头，谢谢……真的，谢谢了。”抬头仰面，眼中突然有些雾气，连看到的太阳光芒也变柔和了，她那笑容中的阳光与希望，直直地照进他灰暗的生命，将他生命中的灰暗一扫而空。

　　谢谢，谢谢为他放弃隐居的生活，他知道的，那场灾难以后，白瓷不想再问世事，想一直这样隐逸地生活下去。
　　谢谢她的温暖的关怀，谢谢她给他继续坚持活下去的希望。

　　有生之年能够再见一眼亲人，死而无憾了。

　　白瓷先是一塄，心中一阵收搐。
　　怪老头是从不言谢的。
　　好久好久没有感动过了，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忘记心还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