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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谁是谁幸福的命门 ...

  •   “清清,你刚才那个假设还没有完。”九哥把我从忧虑重重中弄醒。我稍稍回神,继而点头:“不错,下面的假设是:焰散飞没有死,她只是暂时昏了过去,或者以她的体质或宿命她不会死在星旷手上。她醒了过来,然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复杂。”九哥推托。
      “你从星旷的角度想想,你会怎么办?”
      九哥偷眼打量我,我苦笑:“九哥,请你说实话,这对我的判断很重要。”
      这次他毫不犹豫:“求婚,以任何方式让她爱上我……呃,我是说星旷。”
      “焰散经过这一场变故,她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爱人。如果心已死,那么她的最好结局就是‘怜取眼前人’,与星旷一起在山林间白头到老吧。”
      九哥摇头:“绝不可能。”
      “为什么?”
      “心已死,以焰散的骄傲,怎么可能守着一个不爱的人昏昏噩噩了此残生?她一定会自己灭了这无用的躯壳。”
      “如果心未死呢?”我穷追不舍。
      九哥白我一眼:“这是你应该想的角度,凭什么一直让我费脑筋?”
      “还是那句话:以焰散的骄傲,她不会回到汀格尔身旁,也不会面对星晰。过去的无论怎样挽留,都已经是过去,焰散飞不会再去走那些老路。她可能会坐观星月际灭国,然后远走他乡。也可能会和星旷二殿下做个永远的朋友,只是朋友,永远都只是朋友。”
      “小东西,你很了解我的内心。”九哥轻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的对,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所以,当我注定不属于你时,你不屑于阻挠我的婚礼,你只好与汀格尔签订互不干涉协议,坐观我和我的朋友我的国家灭亡?”
      九哥脸色发白,半晌才答:“你说的对。”
      一时无话。
      终究是我打破了沉寂:“九哥,我不怪你。”
      “我知道。”

      爱月头上扎了花布头巾,一手牵着自己的儿子小月铭,一手提着宝剑。夕阳长亭,芳草依依。
      我走近,摸了摸月铭的头,月铭非常乖巧地叫:“皇帝姑姑。”我微笑:“不错,小月铭,一别三年,还记得姑姑。真是好孩子。”小月铭发育很快,个头已经与我胸口齐平。我看着他的面目,依稀有我父王和落语的模样,原是暮白闲皇室的英挺之气,一代代,传承下来。我的耳边在轰鸣,瞬间想起了十年前和更久远之前,父王将我抱在怀里:“小宝贝,你想要什么好东西?”
      是谁笑语妙俏,隔了十年厚重的岁月和云层,传入记忆的深处?
      是谁长亭夕阳,晚风一点点吹着,解开最深处的枷锁,浮起一点一滴、慈爱的涟漪?
      我终究释然。
      父王给无殇留下的遗诏,最后那几句话,并不是为了“剪除后患”。父王知道无殇多年对我的心意,也知道他绝不会放任那几句话流传世间、对我生命安全不利;退一万步讲,无殇就算压不住大局,也不需要那封遗诏来巩固他的皇位,因为我肯定会帮他。那几句话,特意是留给我的。
      父王想告诉我:清清,朕的小宝贝,你从小跟着父王长大,你永远是父王心中的小女儿。你比你皇兄无殇,更适合做皇帝。所以,他若好,你要帮着他;他若不好,你取而代之。
      但父王知晓,我胸无大志,并没有做皇帝的打算。我那时,天天只想做一个父王、皇兄庇护下的闲散王侯,日上三竿人未起,轻舟纵酒意悠悠,半夜溜进御膳房找点吃的,下午在后花园玩闹;我对掌控天下这种苦差事,丝毫没有兴趣。
      所以,父王在遗诏最后这几句话,是煞费苦心地希望在“万一”的情况下激怒我,让我“逆反心理”地争取天下之主。无殇活着时,他很好,自己就很好,也不用我帮助;而他被影间谍所弑,正合了那“万一”。倘若小皇帝月铭被大神祭“挟天子令诸侯”乱来的话,也是那个“万一”的情形。
      可是,在父王病重的时候,我在哪里?
      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前线“从军”。
      钦差来军营、带来命我回去否则“后果自负”的口谕时,我只是轻描淡写地打发走了。那一刻,正值两方主帅回营、我兴致勃勃调兵遣将、准备大决战的时机,我不想错过这一场精彩的战争。
      潜意识里,我也只是以为:这是父王不舍得我去前线冒险(父王平日虽宠我宠上了天,却在“生命安危”这一点上向来态度坚决,坚决不同意我去战场冒险);而且,父王只有五十多岁,平日一向身体康健、处理朝政左右逢源手腕高明,堪称英明世间无敌。我相信,等我打了大胜仗、得意洋洋穿着盔甲进入朝堂的一刹那,父王一定会高居王位上笑得眼睛眯起来、并好好赏赐我一顿美餐。
      可我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冰冷,就是从那一刻起,爬上我的眉梢。
      之后的几年,无殇哥哥在或不在,都是一样的。彻天彻地的冰冷、阴谋、勾心斗角,皇宫的常见曲目,本是我二十年得心应手的东西。只是这一次,我毅然决然地在当夜,就搬出了皇宫。
      因为,父王走了,一切,都变了。

      我失神之际,爱月姐姐轻轻唤了我一声:“小公子?”
      我忽然抱住她,那么紧。
      一句话也没有说。
      爱月也轻轻抱住我,解开我头上高高梳起的发髻。这些年,皇冠王袍加身时,我的发式雍容华贵。只有自己行走江湖时,才恢复了原先和爱月嬉闹时女扮男装的青衿打扮。爱月抚摸着我的头发:“小公子,这么大了,别和姐姐撒娇了。你侄子可还看着呢。”我不好意思地抽抽鼻子,抖抖披散开来的头发。爱月向远处的叶老大挥挥手,叶老大领走了月铭,冲我点点头:“你们需得快些。”
      我拉着爱月姐姐拣了亭子坐下。爱月姐姐在夕阳下的微笑,安详舒缓。青葱岁月中一贯以“男儿性格”出现的爱月姐姐,如今也为人妻为人母,气质完全脱去了我二人年少时那种的棱角。我默默地看着她,眼眶一点点湿润舒展起来。幼时,我也曾遥想过,我素未谋面的母后是什么样子;水牢中浮起的暮白闲岚枫的影像,也是一样的温柔女性气质。现在,我明白了。这种气质,叫做母性气质:为人母的女子,必不像我如今这般;她们心中,安定许多,也温暖许多。
      我默默低下头。
      爱月姐姐看不透我的心事,从小,就看不透。我们两个当年,一个是“身携利刃随时当街争斗”,一个是“口带讽刺见势不妙就溜”。两个女扮男装的少年,从十岁相见到二十二岁爱月产子,我们可是一直在一起。爱月姐姐是我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忠实的女伴;不能说青梅竹马,她却是为我打开“女伴”这个世界的人。我二人直来直往、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和细腻心思,一样响当当的直爽性子,却彼此照顾、彼此依赖。爱月平日,与无殇相处融洽,常常揶揄我和无殇的“婚事”,令我脸红心跳。无殇不方便抱剑护卫我的时候,我身边往往有一个爱月姐姐,躲在暗中护卫,该出手时,把一干找茬人等揍得落荒而逃。
      那时的上官爱月,已经变成了眼前安稳妥帖的贤妻良母。
      此时,她微笑着,注视着我。
      我回过神,她微笑开口:“头发还是散下来漂亮。听夫君说,你带着金冠的样子,是极其漂亮的。”
      我很无奈地笑了:“姐姐……叶大嫂今后,何去何从?”
      “行了,还是叫爱月舒服。”爱月姐姐抬起头,迎视暖洋洋洒在脸上的日落,眼神悠远温暖:“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青山绿水,带着我儿子隐居。留你在朝中,继续扛着沉重的皇冠当苦力呢。”我扑哧乐了。
      爱月将目光回转到我的脸上,她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我握住她的手,她笑笑:“我听说了这三年的遭遇,关于他,我也不想再说些什么。公子,我的小公子,你今后,要活得自在些。别太早就衰老哦,要多笑笑哦!”
      这才是我认识的爱月姐姐。我爽朗一笑:“那是那是。往事已矣,本公子自然是要英明神武、寿与天齐、年貌常在、精灵古怪、好吃懒做……”爱月及时打住话头:“得得得,这么多年,你应付我的这套词儿,记得还真熟啊!”
      “你还记得宫变那一夜,我让黑杀池若冰带给你的话么。小月虽然无能,但你若是真撑不下去了,就来找我。”爱月姐姐的眼神明亮:“我,和我夫君叶云天,都是这句话。你若是累了,就来找他,就来找我。”
      我紧紧盯着她,终于哑声道:“好。”

      爱月姐姐,你也算是汀格尔门下出身。现在的局势,这六年间的局势……已经不是我想放下出走、就能逃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我与汀格尔之间,只怕,是要不死不休了。他,绝不会放过我。他要征秋朝归复活的执念,已经达到了顶峰。
      我不能,再给你招致无端的灾难。
      因为我的存在,落语、你、甚至皇铭轩,都已伤痕俨然。我,不能破坏,你的幸福。
      虽然我要的幸福,可能这一生,都不忍回首,也不忍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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