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门左爱》皮皮象

6、新雇主，旧雇主

　　深夜，总是让人最清醒的时刻，同时也是最无限放大脆弱的时刻。

　　陆君瑶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

　　“别灰心嘛，这个不行，再换下个目标就好了。”

　　自从蒋小小被查出先兆性流产，陆君瑶就把她带到了自己家，两个人在一起住，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所以这段时间真是忙坏了陆君瑶，一边要伺候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好对付的老男人，一边又要省吃俭用给家里这个拖油瓶。

　　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一场车祸夺去了母亲的性命，而父亲另寻新欢后，也没心思好好管她，直到后母的儿子出生，她在家里也是人嫌狗不待见，索性离开是非之地，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一直不赞成蒋小小要将负心汉的孩子生下来，可那种母子连心的情景，还是给了自幼丧母的她心上重重的触动。

　　若是母亲还在，一定也会这样豁出命般的保护自己吧。

　　陆君瑶看了一眼在沙发躺位上悠闲自得的蒋小小，羡慕起她肚子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娃娃来。

　　是啊，换个目标就好了。

　　只是个目标而已。

　　话虽这么说，心里的滋味却不那么对劲。

　　陆君瑶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快去睡觉吧，怀着孩子熬夜不好。”

　　大概看出了她心情不佳，蒋小小疑惑道，“怎么小瑶瑶，莫非真对这个东家动了心？”

　　动心？

　　会吗？

　　她摸摸自己的心，跳的平静而安稳，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狂跳呢。

　　若是动心，不是应该七上八下，慌乱不堪才对吗？

　　不高兴，大概只是因为当了那么久苦劳力，还一无所获而已。

　　她撇撇嘴，“谁动心了。”

　　蒋小小笑道，“那就是了，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回头我帮你介绍一个，保你满意。”

　　陆君瑶看着她，满脸狐疑，“你？”

　　“怎么，不信啊。”

　　蒋小小信誓旦旦，“我早就说了，凭你的条件，怎么会找不到有钱的，以前我跟那家伙交往的时候，认识不少老板，一个个都是单身汉，随随便便给你联系联系就是了。”

　　这话似乎惹恼了本来就不高兴的陆君瑶。

　　她小脸一拉，“都说了，我不是想傍大款！”

　　“不是不是，只是借来用一用，下周末怎么样，介绍个黄总给你认识。”

　　黄总？

　　陆君瑶掰着手指头，管他红橙黄绿青蓝紫，反正，是谁，都好像不太重要。

　　垂下眼皮，她没同意也没拒绝，无趣的打了个哈欠。

　　她的态度，在蒋小小眼中变成了默认。

　　“那说好了，我去帮你联系哈。”

　　陆君瑶撇了一眼同伴，懒得再反驳。

　　但是，世间的事有时就很难捉摸，你不想遇见谁，就偏偏会遇见谁，而且好像你所有不想遇见的人都会顷刻间集中出现似的，让人踹不过气。

　　相亲的这天，陆君瑶也没怎么刻意打扮，因此被蒋小小一顿数落，不过她也懒得辩解。

　　坐在餐厅里看着对面大腹便便的土财主时，她是吃不下也喝不下，只是不停的刷着微信里的朋友圈。

　　意兴阑珊，是她面对这个男人时的状态。

　　幸好有蒋小小在旁边陪着，不然肯定是尴尬极了。

　　土财主似乎对她挺满意的，一直笑眯眯，还用“清水出芙蓉”还褒奖她。

　　当然，也不看看她的年纪，正是一拧一把水的时候。

　　“陆小姐看起来很像学生哦。”

　　土财主一嘴的港台腔，不知产地究竟是哪里。

　　陆君瑶这下才把头抬起，搭了一句，“黄总是河南人吗？”

　　土财主哽了下喉咙，继续港台腔说道，“陆小姐怎么知道？”

　　陆君瑶直言，“听口音像。”

　　这下土财主的眼球更是突了又突，很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胖金鱼。

　　蒋小小悄悄捅了捅陆君瑶，示意她说话小心。

　　“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蒋小小低声提醒。

　　她转了转眼珠，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土财主，难道自己真要嫁给这个“三高”患者吗？

　　看他的眼神，好像比她还急似的，满眼都是求婚的欲望，吓得她一直不敢抬头。

　　他急，正是她需要的，可她又在躲什么。

　　“陆小姐年纪也不小了，你我都是痛快人，我觉得，有些事情，赶早不赶晚的呦。”

　　土财主一副调戏嘴脸，脚尖还轻轻碰了碰陆君瑶的小腿。

　　她神经紧缩，一下子把小腿抽到凳子下面，呼吸都紧促了。

　　她只要轻轻撇了撇这家伙肥嘟嘟的两腮，就有种绝望感。

　　蒋小小恰合时机的插了话，“当然黄总，赶早不赶晚，不过，您第一次见小瑶就……哈哈，会把她吓到的，她还是小孩子。”

　　小孩子三个字刺激了这个土财主的荷尔蒙激素，他立马两眼放光的点头，“对对，还是个小娃娃，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来，只是陆小姐……哦不，只是小瑶瑶应该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能就戳中死穴，还戳的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

　　蒋小小脸色顿了顿，有些尴尬，倒是老财主自己化解了僵局。

　　“毕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小瑶瑶考虑考虑，也是应该的。”

　　陆君瑶吐了口气。

　　其实，以她的条件，以现在的社会，随随便便找个男人一保养，15万就跟零花钱一样滚进钱包，可她偏偏不肯被包，非要为自己保存了二十多年的第一次，奉献上一张结婚证。

　　婚姻已经名存实亡，自己的身体，又怎可连个名头都没有。

　　她每次都苦笑着说，活了这么大，终于知道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感受。

　　婊子？

　　当这个词第一次经自己的嘴用到自己身上时，心里说不出的痛。

　　而这股痛，在见到这头肥猪时，更被夸张的放大。

　　“一会儿我还要跟人谈事，那不如今天我们先聊到这儿，回头我和小瑶瑶电话联络。”

　　肥猪男很会见机行事，知道要给女人留下思考的时间。

　　蒋小小立刻搭话，“好的黄总。”

　　说完她又转头对陆君瑶说，“你知道的，黄总做的医药生意，要经常和人谈事，非常忙的，今天能抽时间和你见面，足以见黄总的诚心。”

　　几句话让老黄颇为满意，“的确，见到小瑶瑶的照片第一眼，我就觉得好，很单纯，很单纯。”

　　蒋小小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可要记得，和我们小瑶联系呀。”

　　肥猪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还约了人在这里谈事，今天就不方便送你们了，改天，改天一定约出来玩哦。”

　　蒋小小刚要客气两句便带着相亲中一直发呆的陆君瑶离开，肥猪男变朝着餐厅门口一望，开口道，“啊呦，他来了。”

　　随即他朝门口招了招手，“在这里。”

　　陆君瑶和蒋小小顺势朝门口看去，一看就呆住了。

　　顾左晰正从门口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孩子。

　　陆君瑶觉得这个男孩子有些面熟，刚要仔细再看看，可他刚进门就一晃进了餐厅的洗手间，从焦急的脚步来看，似乎是内急了。

　　顾左晰的脚步在看到陆君瑶的那一刻顿了顿，但只一瞬便恢复了从容。

　　只是眼神还透着疑惑，目光在她和肥猪男之间不停扫荡，带着点点锐利。

　　“好久不见。”

　　第一句话，是他开的口。

　　久吗？好像真是很久了。

　　“最近好吗？”第二句话，是她开的口。

　　好吗？他想了想。

　　好像，不怎么好。

　　连续10几天没有她的消息，他的肚子不好，肠胃不好，五脏六腑都不太好，所以，连带着心情也不怎么好。

　　“还不错。”他说谎。

　　他的谎言莫名的惹恼了她。

　　她气鼓鼓的将头一扬，眼神和唇角都布满倔强，“我也不错。”

　　是吗？

　　他笑笑，“我又没问你。”

　　额……

　　她高扬的头瞬间僵住，收放都不太自如。

　　顾左晰没见过蒋小小，所以她只当自己是炮灰，只是一旁的肥猪男闲不住了。

　　“怎么？你们认识？”

　　顾左晰笑，“她以前是我家保姆，不过已经被我辞退了。”

　　肥猪男虽然精明，却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发懵。

　　蒋小小跟他说过，陆君瑶是艺术学院高材生，能歌善舞会弹琴，准备以后开个培训班，怎么瞬间就降为保姆了。

　　“同时，她还是个小骗子，曾经替无良房产商卖过房，坑过不少人。”

　　这下肥猪男更是一脸惊讶，然后转变为凝重。

　　顾左晰坏了她的计划，揭了她的老底，可她，反倒心情有点小小的好。

　　至少，是阴转多云……

　　“那么，黄总和她是？”顾左晰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肥猪男不满的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一副上当受骗的受伤样。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顾左晰走到肥猪男耳边，轻声说，“我帮您打发掉她。”

　　肥猪男点点头，还嘟囔了句，“麻烦你了。”

　　“陆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左晰精明的眼神里带了些火气，不等陆君瑶反应，便一把拉住她，走向一个角落。

　　陆君瑶不情不愿的跟了去，心情却是顺从的。

　　终于到了可以撕掉面具，随意说话的地方。

　　顾左晰黑着脸，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友好。

　　“这种人，你也来相亲？”

　　他想不通，这个西红柿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就这么急着结婚？

　　为了结婚，甚至饥不择食。

　　陆君瑶推掉他的手，耷拉着小脸，就连眼皮也是无力的垂着，“怎么，我想嫁人不行吗？”

　　“那也要有底线吧，他那样的，身上有多少病都数不清，你也敢嫁！”

　　他压着怒火，低吼了一声。

　　看她现在一脸淡漠的表情，还是那个一天到晚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吗？

　　“你不娶我，我还不能嫁别人了？”她翻翻白眼，无趣的噎了他一句。

　　是啊，他不娶，她还不能嫁了？

　　可是……心里，怎么那么憋闷。

　　“你年纪轻轻的，急什么！总要有个理由吧！”他简直快火冒三丈。

　　两个月前，黏在身边甩都甩不走，嬉皮笑脸的要走进自己的家门包揽家务劳动。

　　求婚被拒一次，连“恋爱”的结果也不能接受，就一气之下甩手跑了。

　　如果是他说了狠话，她大可以受刺激之后另寻新欢。

　　可他明明提出了交往的要求，她为什么不同意。

　　拒绝恋爱，拒绝过程，一门心思的想结婚，是他抓破头皮也不明白的。

　　原因，他只想知道原因。

　　她急着结婚的原因。

　　“着急的理由？”她小小的鼻子皱了皱，不满的说道，“我等不起。”

　　刚说完，之前去洗手间解决内急的年轻男孩便晃了出来，跟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表哥，我刚才去找黄总发现你不在，你怎么在这儿？他还等着呢。”

　　陆君瑶一回头，装上年轻男孩的目光，对方，也同样在瞬间关注上她。

　　太熟悉的记忆，似乎在哪里见过。

　　同样回忆的表情，在两个人的脸上不停跳跃。

　　瞬间，如商量好一般，两个人似乎同时想起了对方，神情如晴天霹雳般变化无穷。

　　只是，一个依然站在顾左晰身边，一个，却刹那间逃之夭夭。

　　陆君瑶的眼球，瞬间放大，放大，然后突然受惊了般，似脱缰的小野马。

　　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很像那天害他喷了咖啡，恐怕要赔他西服一样，只是这次的步伐，比上次的顽皮少一点，而，惊恐多一些。

　　顾左晰回头，“你们，认识？”

　　他的表弟叫蔡闽航，是医学院的学生，曾经在人民医院实习过两周。

　　肥猪男的医药公司新收购了一批心脑血管的药，想推荐给顾左晰所在的航空医院，而他正是心脑血管科的主任。

　　但是顾左晰向来精明，一般的医药代表，见到他没说几句话就会被问的哑口无言。

　　所以，肥猪男今天亲自来会会他，想搞定这件事。

　　带着表弟，本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增加些阅历。

　　可哪知，他一出现，就把跟屁虫给吓跑了。

　　表弟没答话，却反问了一句，“你们，认识？”

　　……

　　回家的一路，顾左晰都在想着蔡闽航说的话，思绪有些乱，打破了他一贯的沉稳。

　　肥猪男不是他的对手，他们公司的药还有待考证，本来心里就压着火，再次面对肥猪男的时候更是咄咄逼人到了极致，三下五除二就把他问的无力还击。

　　所以，让他心烦的，并不是药的事。

　　回到家，打开邮箱，收到表弟发来的邮件。

　　信上写着：表哥，你不能和那个小妞好，她是白血病患者，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实习的时候，她到我们医院做过检查，我绝对没认错。这是我托现在还在那边的同学给我传过来的病历，你好好看看吧。

　　顾左晰查看附件，一份白血病确认书安静的躺在那儿，而病历照片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端庄又肃穆。

　　病人姓名上清晰地写着三个大字：陆君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