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4、【番外】重归玛丽乔亚 ...
-
【番外】重归玛丽乔亚
玛丽乔亚的大街上，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
弗拉维四下里看了看酒吧门前挂着的木制招牌。没想到多少年过去了它还是那个他记忆中的老样子，上面花里胡哨的字体标志着酒吧的整间风格都轻松明快，略显老旧的铁皮包边上生出了不少深色的锈迹，稀稀落落的雨水从深深的木纹里滑落下来，滴在门前的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还真是......有些怀念了啊。
他伸手推开那扇多少年前他还默默地在心里嫌弃过有些太高了的木门，房间内室里混杂着挥发汗液的酒精味瞬间扑面而来，或许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雨水和海潮的气息，他想着，迈开步子向着酒吧里最角落的位置走了过去，对着吧台边的招待生随口说道，“朗姆，要四十度小杯的。”
然而当话已出口的时候，他才发觉他自己其实也应该能算是个感性的人。二十五年前这儿的老板请他喝下一杯满到溢出来的朗姆酒，说他能成为最年轻的剑师，二十五年后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坐在这儿点下一杯迟到多年的朗姆酒———却没人能够再陪他喝了。
所有的人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着，所有人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打扰啦！这是您点的朗姆！”木制的宽口酒杯被笑容爽朗的招待生从托盘放到桌子上，木头杯子与酒吧餐桌之间碰撞所发出的轻微响声一下子打断了弗拉维的思绪，“您的眼光真的是很好呢，这种四十度的好朗姆不是这里的熟客都不知道的！不过，我在这儿工作都快八年了，好像都没见过您以前来过这里......”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试探性的向着棕发剑豪问道，“是有熟客介绍您来的么？”
“......不，不是。”剑豪将他背在背后从不离身的长剑小心地从背带上卸了下来，将剑柄靠在桌边，“我只是很久没回来了而已。”
是的，只是很久没回来了而已。
不管他内心是作如何想，睁眼所见之处，即是此世故乡。虽然他在看过那堆砖石废墟之前便早已对此了无介怀，当初剑士的心境比起现在的大剑豪来说，就像是一汪池塘之于一片大海。但当那天他确确实实的、真正的站在了那里的时候，站在了那个寄予了他无数回忆与无数感情的地方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满怀复杂的。
就好像是被牢牢封存的记忆在那一瞬间终于开始爆发，灼热的岩浆从地底涌动起来，回忆如同电影的默片，一帧一帧地循环闪现，有些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忘却了的事情，在那一秒钟里又清晰地像是要再次重演——他记得他当时向着那个哭泣一般的笑脸伸出了手，然而最后他却只是抓到了一把记忆的碎片。
“这样啊，”看着面前的客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却还是给出了回答，有着明快笑容的招待生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是个有话直说憋不住的人，还是那种心里想到什么问题就会大大咧咧直白去问的那类，于是理所让然的，这种不吐不快的性子给他招来了老板的不少责骂。当然，其实他自己也在话刚问出口的下一秒就有些后悔了，不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位客人一看就不好招惹，更重要的是，他是他喜欢的那一型，灰发的招待生还不想因为自己的坏习惯惹的他不快，他想着，说不定一会儿还能勾搭上呢，“那可真是很久的一段时间了！”
然而这次弗拉维并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棕发剑豪只是沉默地用他灵活的右手指节来回摩擦着杯子把手的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荡漾着，长时间得不到回答的招待生看这样子自然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只好找个借口自行离开了。
弗拉维顺着他的身影看到了正在吧台前忙着倒酒的酒吧老板，原来他结实有力的身形如今也变得皱缩伛偻了起来。二十多年的时光就像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钝刀，只有等到那刀子上的铁锈彻底的感染了被它割裂的伤口，才能体会到那究竟是多么残忍的痛。
原来我们都老了。
他在心里不禁感叹了一句，而这又让他想起了那个有着金色鹰眼的少年在多少年前也曾高高扬起他桀骜不驯的头颅，毫不畏惧地向他拔剑的样子。那时这小子才多年轻啊，他想着，然而现在却也已经是在新世界闯下一番名头，成了能在海上独自扬帆前行的一把好手了。
“嘿！年轻人！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在弗拉维喝完了杯中的朗姆酒，招手准备再点一份蔬菜炒饭的时候，酒吧老板望了过来，“你可真让我觉得眼熟。”
“......是吗？”一瞬间情绪好像就是从这句简短的问话里找到了突破口，坐在吧台边缘的棕发剑豪向着还在那边忙碌的老板略微倾斜了身子，招手说道，“那就给自己来杯四十度的老朗姆吧，算我请你。”
“不该是主人请客人的吗？”酒吧老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今天这位坐在角落里的客人说出的话让他觉得新鲜，于是他将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一把摘下来用衣服好好擦了擦才又重新戴上了，好让他看看能说出这话的人究竟长的什么样子，“哪有让客人请主人的道理，”他说着又给棕发剑豪添了杯酒，然后又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那么这杯算我请你！”
“好。”
弗拉维没有推诿，他伸手抬了抬杯子示意自己会干了这一杯，然而就在这时，邻座客人里的一位一脚踏上了桌子，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剑士，此时像是正与别人激烈争论着什么，“什么斩龙剑豪龙马啊！世界第一大剑豪明明就是戴蒙.弗拉维！！！”跳上桌的黑发小子看样子显然是被另一方的辩驳者刺激的有点儿神志不清，“你们都没听说过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和龙马决斗了吗？他赢的很轻松呢！龙马算什么呀，那可是海贼王船上的战斗队长！”
弗拉维倒是对此没什么反应，显然这话他已经听人说多了，然而这个话题却是显然是挑起了酒吧老板的兴趣。他一边和弗拉维碰了碰杯，一边自豪的向坐在椅子上的棕发剑豪介绍道，“你知道吗，我原来还请他在这儿喝过酒呢！”
“什么？谁？”酒吧老板突然的搭话让剑豪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戴蒙.弗拉维吗？”
“是啊!就是他!海贼王船上的战斗队长，‘海东青’戴蒙.弗拉维！”听见坐在桌边的剑豪似乎也终于像是对这个话题有了点兴趣，酒吧老板眼睛一亮，随手拉来个高脚凳就在弗拉维旁边坐下了，“你知道吗，他以前还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呢！”说道这里他面上也与有荣焉，“他每次来都会点蔬菜炒饭......你点的也是这个？”
说这话的时候一旁送饭的招待生正将一盘子蔬菜炒饭放在弗拉维面前的吧台小桌上，里面各式各样绿油油的蔬菜看在习惯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海贼的眼里那简直是种折磨，但显然剑豪并不这么觉得，“很少有人会在酒吧里点蔬菜炒饭呢，”酒吧老板看着端上来的餐盘感叹似的说了一句，又将剑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你也是个剑士吧？”
“嗯。”
他处之泰然的面对故人的目光，或许时光的魔力也在他的身上悄然起效了，弗拉维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就像是他早已习惯了保持长时间的沉默。酒吧琥珀色玻璃窗的光暗深浅变了又变，这个下午还显得有些冷清的猎人酒吧在夜晚降临之时便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吧台的夜灯被打开，酒精与香氛、密语与高唱，终于在短暂的寂静落幕之后，悄然融为了一体。
*
“......发生什么了，”熟悉气息的接近让剑豪意料之中的等来了一个来自背后的拥抱，或许雷利该去刮刮他的胡子了，他在那家伙试图亲昵地想用脸颊蹭他侧颈的时候还在这样想着，他都快把疑问句的语气强制给改成了陈述调了，“你不高兴。”
他的语气很是肯定。
“或许是吧。”就在弗拉维在快要从嘴里憋出一句‘不，我并没有’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眼睛，然后就是那两片无比深邃的海洋让他将那句还未吐出口的谎言又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雷利面前说谎，那总让他有种自己给予了对方相当大的伤害的错觉，虽然他知道就算是他这么做了对方也会包容他，“或许是吧。”
“那为什么不来看看别的？”
金发的男人笑着伸手抽出了一份夹在书报柜里的杂志，将它摊开在桌面上推了过去。剑豪倒是对书报杂志什么的一向不怎么感兴趣，他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也只是因为不好薄了恋人的关心，毕竟对方的最终目的还是朝着要他高兴的方向去的，“这是什么？”
“.......让我看看，”看着坐在对面的棕发剑豪终于不再继续沉默，杰克逊号副船长先生的努力看来还是没有白费。金发男人将封皮已经有些旧了的杂志翻转过来，封面上油印的蓝色风信子在无数次的翻阅下已经很难看清它原本的颜色了，“是生日花语。”
弗拉维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十二月二十九日。”在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棕发剑豪才说道。
“十二月二十九日。”
雷利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副船长常年掌舵的双手此时正在摩擦着纸质的页面，从一页翻到另一页时它们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和窗外的常青藤叶片们协作奏出一曲夜幕下的交响，“白色石南，”他轻声念道，“它的花语是‘持久’。”
不知道接下来又从书上看到了什么，金发男人朝着他的恋人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白色石南于初冬长出花苞，最初是粉红色，而后变成白色，时间久到一直临近四月它才会完全绽放。由于开花期很长，因此它的花语是‘持久’。而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忍耐性会很强，即使是恋爱，也能和同一个人维持很久。但是，太久了，反而很难进一步结婚——”念到这儿金发的副船长似乎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看在还只剩下了最后一句的份上还是继续念下去了，“所以，还是多考虑些。”
“我想我确实是应该再多考虑一下？”这也许只是出于玩笑性质的揶揄，棕发剑豪将自己窝在宽大的沙发里的身体调整成另一个舒服的姿势。无意识的，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雷利面前他开始越来越放松了，有时甚至是会毫无戒备地将自己的致命之处暴露在他眼前，“你觉得呢？”
“这儿现在难道不是你家？”副船长变相的反驳道，连手上成对的戒指都戴上了，现在还想扔下他一个人反悔不成？已经年过五十的金发男人将自己连书带人一把砸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他们一起去挑选的棉质面料沙发此时显得又温暖又舒适，身旁弗拉维舒缓的呼吸就像是夜里的海风一样轻柔地拂在他的脸颊上，让他感到一阵袭来的睡意。
年轻时的激情好像最终都会慢慢变得平静，就像是很多沉寂下来的岁月最终都会随着洋流没入海底，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它们就真的已经停止了沸腾。
就像是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真正地被时光剥去，只是无数的人穿行而过，在上面蒙上了不少灰迹。
“你的呢？”剑豪伸手抢过他的书，示意他们最好还是重回原先的话题。温柔的橙色灯光恰到好处地播撒在他棕色的发丝上，就像是在奶味可可中兑入了两大勺甜蜂蜜，“现在该你了。”
“好吧，”金发男人一边伸出右手试图将就靠在自己身旁的恋人拉进自己怀里，一边正不知道心猿意马的在想些什么，以至于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急促，“我的生日是五月十三日。”
“五月十三日。”成功夺过了参考书的弗拉维开始不紧不慢地翻着页，期间他还抽出了两秒侧过头去瞪了雷利一眼——不就是两个月而已他至于这样下手下的肆无忌惮吗，“康复力花，代表的是‘寂静’。”他说道，同时熟练的拍开那只到处乱伸的爪子，“这位圣人因为修行的关系，在七十年内几乎不曾开过口，因此它的花语是‘寂静’。而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非常沉默寡言，但是在他的胸中却装满了热情。这是种蕴藏热情的寂静，或许正有人等待着你嘴巴中，吐露出热情的爱语——这完全不准啊！”
“你怎么就知道它不准呢，弗尔。”那个气势汹汹的瞪视似乎是对海贼王的副船长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或许这就是海贼王的船员与以往那些仅仅只是与剑豪一个对视就被吓得呆滞的毛头小子们的最大差别。然而造成了那个瞪视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在毫无自知之明的伸手揩油，“其实我倒是觉得书上说的挺准的啊。”
“那又是怎么个准法？”弗拉维的声线里带着些许笑意，“说说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寂静’了？是你给了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小鬼每人一个爆栗之后，还是——”
瞳孔的对视就像是种源自于灵魂的吸引，眼睛天生就是人类之间相互传达情感的交流之所，所以在观察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就能从他眼睛深处看到他内敛的本质——
“比起我来说，你不应该才是那个最清楚的人吗？”
“......说的也对。”
夜幕之下的香波地群岛，与不夜之城玛丽乔亚隔海相映。
星空与海洋之间，以吻封缄。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