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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两相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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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两相殊途
有句话,是说,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江流滚滚一去不复返,人也在不断地变化,每一秒人都在成长,而每一次的成长都意味着前一个自己的消亡,每一刻都是物是人非。已发生的事无法去改变,不管我们怎样去祈求,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当初的时光。
扯上这么一通,就是为了文艺地解释一下,钟离生为何会在睡清醒后,捂着脑袋在床边静坐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他在深刻反思昨夜的行为。
钟离生并不是在后悔什么,身为未离宫的宫主他无须后悔这种情绪,他只是在遗憾——昨夜掉了那么多节操,该多吃些原墨卿的豆腐才值当啊!
让我们为钟大宫主岌岌可危的下限点上一根蜡。
钟离生不会无限地把时间浪费在过去上,所以在静坐一炷香时间后,他便起身整理,提上装有原墨卿人偶的木柜,衣冠楚楚地出了门。天尚未明,雨还在下,视野昏暗,行路四处泥泞,实在不宜赶路。昨夜的钟离生因此而留下,而此时的钟离生却毫不犹豫地踏入夜色雨帘中。
风雨从来无法阻挡钟离生的脚步。
昨夜不走,是因为钟离生不想走,因为这里有让他想要留下的人;此时要走,是因为钟离生不得不走,因为他首先是未离宫的宫主,然后才是钟离生这个人。
何况继续再留下去,也只是过犹不及。
这样也好,他不能对原墨卿强求,再继续待下去他们两人之间也只能是僵持,就如同他们这互相消磨的两年时光。在这样的僵持里,痛苦忍耐的不仅是原墨卿,钟离生也痛苦,更害怕。害怕原墨卿就这样耗尽所有生命的活力,就此消亡。
在离客栈相距甚远的地方,久待着一队肃穆的黑甲兵马,即便漫天的雨水也无法冲洗掉他们所带的肃杀之气。看见钟离生的到来,马上的侍卫们迅速而井然地让开了一条道。
这是未离宫的侍卫。
侍卫们环卫的中央,停留着一辆马车。这是一辆第一眼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普通到一般人看过一眼后便不会再看第二眼。但这两马车一点都不普通,车壁内部是用千金一两的星云钢密封打造,外部架设的木材源于数百年份的昂贵木材,内中精造了无数个精妙的机关暗门。铺在马车上头那乌黑的厚遮雨布是以极品天蚕丝为原材料,层层精制而成,风雨不侵,刀枪难伤。拉车的两匹马有些低矮,看着还有些瘦弱,但却无疑是时间脚力最强的马种,它们对环境有着极强的适应力,马掌下特制的马鞍能让它们在任何地形上奔驰。且无论处于何种地形,无论在多快的行驶路程中,马车内部都能维持着平稳向前。马车外形虽不华丽,但却造价昂贵,与其奢侈的制材还有精致得苛刻的做工相对的,是这辆马车牢固的防御与强大的功能。
真正的土豪就是这么低调奢华惹仇恨昂。
钟离生打开车门,轻身一跃,坐上了他的专车之一。
他要连夜赶往柳石镇。
*
这夜的大雨持续了整整四日,转眼原墨卿逃出未离宫已有十一日。
这四天里,雨水自空而落,飘飘若游丝,缠缠绵绵总是不肯停歇。而负责拉车的那匹老马大概是老来患风湿,成天懒趴趴窝在马厩里就是不肯往外踏一步。陆仁贾气得直跺脚,声嚷嚷着绝逼要换掉这匹怠懒的老马,原墨卿白他一眼,然后贴心地给老马顺毛,再喂上一捆嫩草。
“反正我们又不赶时间。”原墨卿如是说。
“哦。”陆仁贾心领神会。
两人一马就在小镇的客栈里头待了四天。
然后,终于等来了今日的大晴天。
陆仁贾很开心,云消雨霁,室外灿烂的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雨带给他的抑郁之情,他扬起马鞭意气风发,全然忘记数日前自己对驾车一事的深恶痛绝。原墨卿则是照旧躺在了车厢内部心安理得地补眠。这四天来,他身体力行地向陆仁贾展示了,一个爱好是睡眠的宅人是如何度过日常生活的。在确认过原墨卿睡神的属性后,陆仁贾把几日前自己对原墨卿睡眠不足产生的些许愧疚给扔到了天边。
要不是天晴,这货可以睡到身上长蘑菇!守着这样一位“睡美人”啥事都不能干的日子简直心累到无法爱!
马鞭抽打在空中,发出清脆一声鞭响。老马打了个响鼻,拔力发足,马车陡然往前滚动一轮,吱吱嘎嘎的声响仿佛不堪重负。
确实是不堪重负,在没有人预料到的时候,这辆经年已久的破车,轰然散架。
车厢内的原墨卿反应迅速,在车身解体的片刻时间里飞身跳出,稳稳落地,还顺便踩住一个飞滚而出的解体车轮。倒是坐在马车前的陆仁贾,来不及反应摔了个结实,一屁股砸在散落的木料堆上,身上还搭着几块破损的木料,木屑满身。陆仁贾瞪着双眼,表情茫然,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墨卿走过去,盯着陆仁贾看他发呆的样子,嫌弃地撇撇嘴说:“倒霉之相。”
“大爷你还会看相啊。”陆仁贾灰头土脸,心情正不好,回了一句。
原墨卿竟点了点头。
陆仁贾气急,合着这马车坏掉应该怪他生了一副倒霉相吗?到底是谁的错啊!当初要是早听他的,换掉这辆破车不就没事了!
“那你仔细说说我这面相?”陆仁贾愤愤说,看原墨卿要怎么忽悠下去。
原墨卿一脸高深莫测,神棍状似的背起手,说:“一生劳碌,疲于奔命。”
劳碌泥煤!你才劳碌命!
别以为装得像神棍就能随便忽悠人了,小生的眼睛是雪亮不可欺骗的!
陆仁贾决定不再陪原墨卿瞎扯这些,他站起身,手脚迅速地拍掉一身木屑,笃定地说:“换车吧!”
破车已经变成了一堆破烂,这下原墨卿总该换一辆新车了吧!小生已经不能再忍了!
原墨卿盯着马车的残骸,似乎在考量维修的可能性。但要把那堆破烂重新拼成马车的模样,难度貌似远甚于重新造一辆。原墨卿终于是放弃,挥挥衣袖,干干脆脆痛痛快快地说:“步行吧!”
陆仁贾想象中安稳又舒适的新马车瞬间破灭,他不由咆哮:“至于么!你就不能买辆新车吗?很缺钱是吗?大不了我再去色诱几次好不好!!”
要是陆仁贾知道了钟离生坐的马车的价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拼尽全力劝说原墨卿去色诱的……
→ →节操是什么,能吃吗?
“少年啊,你如此有觉悟有志向让我很是欣慰。”原墨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转而神色一肃,“但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驾这辆破旧的马车?”
陆仁贾想了想,把“没钱”这个两个字反复吞下,然后颓丧低下头:“为了拖时间……”
“这的确是一方面的,但还有另一番苦心,我是为了你啊!”原墨卿苦口婆心。
陆仁贾满面疑惑。
“除去没有妹子这方面,这里是个相当正宗的武侠世界。但你在此空有一身内力,却不懂得如何运用,身为男儿,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莫大遗憾吗?你的实力若不提升,对我们的行动亦是极大阻碍!”原墨卿喝声说。
陆仁贾握拳,点头同意。
“为了锻炼你,我才特意让你驾那辆破车的!”原墨卿指着脚下那堆破烂,正声说。
“驾车和学内力有什么关系?”陆仁贾疑惑。
“当然有关。”原墨卿说,“驾车看样子只用手握着缰绳,但它其实是一项牵动全身的运动,可以全面锻炼你身体的协调能力,越是在不安稳的马车上,这种锻炼的效果就越明显。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灵活了许多?”
陆仁贾将信将疑,活动一下胳膊:“好像真的感觉变灵活了……”
“对,就是这个效果!而且,驾车的本质是驾驭,使用内力也是一种驾驭控制,练习驾车可以助你理解驾驭力量的本质,让你触类旁通!”原墨卿定声说。
陆仁贾深吸一口气,感觉原墨卿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不过……
“这车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陆仁贾不知道此时该是开心还是遗憾。
“车坏了不要紧,这表明你此阶段的修行告一段落,将开始新的修行。”原墨卿说。
“新的修行?”陆仁贾有些期待。
“那就是,步行!”原墨卿说。
“切。”陆仁贾丧气,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玩意儿,说了半天就是想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步行赶路……自己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忽悠到!
原墨卿冷笑:“当然不是简单的走路,你要控制着边走边释放内力,减缓带给地面的压力。什么时候走路能不留脚印,你的轻功就练成了。”
陆仁贾一副任尔忽悠吾自不信的表情:“走路不留脚印?这怎么可能?”
原墨卿嘴角嘲弄,绕着陆仁贾走了一圈。原墨卿走得很慢,慢到陆仁贾可以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连日的大雨,地面柔软潮湿,陆仁贾看着原墨卿每次重重踩在地面,但是当他移开脚时,地面上却没有半点痕迹。
“如何?”原墨卿双手后背,装逼高人样。
陆仁贾好生羡慕,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意识到,身边这货是货真价实的江湖高手,虽为人妻但绝非弱受。
“给我十年……我也能练成吗?”陆仁贾问。
无痕境界的轻功岂是人人都能练成的,原墨卿心中如此想,却说:“只要你肯努力。”
陆仁贾献膝盖:“求原哥指点啊!”
原墨卿抬手:“我没什么可教的,重点在于个人的领会,以及百折不挠的意志与决心。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少年啊,你要相信,只要你不放弃,终有一日你会成功的!”
陆仁贾热血沸腾:“我懂了,原哥!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良苦用心!”
原墨卿点头,然后翻身骑上了老马:“行,出发吧。”
“这……”陆仁贾那带有闪闪期望的目光投向老马,老马嫌弃地撇开长脸不看他。
原墨卿面色严肃,语重心长:“在你练成之前一刻都不能懈怠!”
陆仁贾热泪盈眶:“明白。”
两人离开小镇。
陆仁贾走得很慢,很认真,很无奈,一步一步。
原墨卿骑着老马走得更慢,落在陆仁贾后头,远望山近观草木风景,优哉游哉,身无长物一身轻。偶尔饮几口小镇出品的纯正桃花酿,能让堂堂未离宫宫主入醉的佳酿,果然别有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