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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崇光睡得很熟,宫洺用手帕简单地给他包扎,手指上的伤口细小凌乱,手心的伤口很深,最深的那道,回了公寓血还没有止住,他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会这样狠心地伤害自己。
      Kitty接了宫洺的电话,抱着搜集心理学病例的心态来公寓看崇光。
      就像每一次恐怖袭击过后,心理救援协会都会派出志愿者,安抚受惊的民众一样,Kitty曾为崇光做过充分的心理急救。研究所的小客厅安静但不封闭,是消除恐惧的好地方。
      在那之后,崇光又有了一个家,虽然不太完整,但宫洺待他几如己出,Kitty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小朋友还在睡,Kitty用棉花蘸着稀释过的酒精,洗去伤口上的玻璃碎屑,注射了消炎剂,用绷带把整只小手裹好。应该很疼,但是小朋友没有醒来,宫洺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沉默不语。
      其实包扎伤口不用Kitty帮忙,宫洺需要的是她的专业解释,崇光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吗?在送她到玄关的时候,他问了这个问题。
      别太担心,也许他只是想让你多陪陪他。Kitty不以为然地说,研究所的孩子为了不写读书报告,能用心理暗示让自己发烧到39度。
      宫洺望着她,没接受她的解释,他不认为这是同一病症。
      Kitty忽然笑了,有点打趣地说,有孩子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事吧?
      宫洺低头想了想,别说得好像你有过孩子似的。他回答。
      这是他为数不多地主动和她谈论工作以外的事,Kitty心情很好,所以没有反驳。
      明天下午四点钟,带小朋友来换药,别忘了。出门时她回了回头,道了晚安。
      屋子静下来,宫洺坐在沙发上,一本诗集摊开在膝头,却没心思看。卧室的门半敞着,他注视着那里,也许崇光醒了,他想去看看他,却不知道该说和做点什么,他可以问他问题吗?或者只是安慰?又或者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给他念诗,然后说晚安?
      茶几上是Kitty用过的茶杯,还盛着小半杯红茶。宫洺端起茶杯,起身去厨房,把茶倒掉,茶杯洗净,用手帕擦干杯沿的水迹。他在想崇光。
      崇光总是手心微暖,指尖冰凉,宫洺每次牵着他,就像在手里握了一捧暖雪,不敢松开,更不敢握紧,他那么全无防备,他怕伤着他。崇光竟然会用这样的手,去握着危险,还有疼痛,玻璃碎片浸在他掌心小小的血泊里的样子,一直在宫洺脑海中挥之不去。
      宫洺擦拭茶杯的动作停下来。他松开手,任由茶杯落地,打碎,迸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地板上,绽开了一朵白瓷的花。宫洺俯身,拾起其中一块碎片,边缘很薄,稍微一碰,还来不及疼,手指上就见了血。宫洺握着这块碎瓷片,想着崇光手里的玻璃碎片,他为什么会那么用力地去握它?
      哥哥。
      宫洺蓦然抬头,小家伙就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来的,是不是被打碎茶杯的声音吵醒了。崇光穿着哥哥的格子衫睡衣,裹着绷带的小手扶在门框上,一小半身子掩在门框后,怯生生地看着哥哥。
      以往,崇光在卧室醒来的时候,都会喊一声哥哥。无论宫洺在书房工作,还是在餐桌前喝咖啡,都会立刻赶到他床前。只有一个早晨,宫洺在厨房煎一只火腿蛋,没有听到崇光的喊声,小家伙害怕了,乱着头发光着脚,从卧室跑出来找哥哥,样子又好笑又可怜。
      宫洺迅速收拾好地上的碎茶杯,洗了手,来到崇光面前,抱起他,朝客厅走去,他问崇光,什么时候醒的?
      崇光的胳膊攀在哥哥的肩上,他说,你不想要我了。Kitty走出卧室的时候,崇光就醒了,他觉得哥哥送走了她,就会回来陪他,可是等了半天,哥哥也没回来。
      宫洺抱着小家伙坐下,展开沙发上两人一起盖过的毛毯,披在他肩头,把小家伙搂进怀里,他说,不是不想要你了,是不知道你怎么了。
      我想你。崇光说。声音里满是委屈。
      宫洺想对小朋友说一句对不起,为了没能信守的纸飞机上的承诺。在安全局,人们几乎不说对不起这个词,一次失误的代价,有时是几千人的生命,错了就是错了,没有机会道歉。
      但宫洺知道,这一次,他有机会,他只是还说不出口。最终他说,崇光,我就在这里。
      枕在宫洺颈窝里的小朋友立刻抬起头来,义正词严地宣布说,在不在都想。
      宫洺愣了一下,小朋友在生气,他明知道那是一句任性的话,但在内心深处,还是荡开了不安。他在小朋友耳边,轻轻回答,崇光,我也想你。
      这是真的。宫洺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崇光的事。二十年的时光里,从未有人和他这么形影不离过,他从不习惯,到不放心。崇光还这么小,他和他每天在公寓和办公室之间往返,他应该有个家,他想成为他的家,却不知道怎样才能。
      小家伙很喜欢这个答案,他安静地依偎在哥哥怀里不说话。他不能高兴,他怕哥哥放下心来,就会离开他。
      宫洺没离开。他想着Kitty在玄关时说的话,他陪崇光的时间,确实没有最初那么多。他调暗客厅的落地灯,拥着崇光在沙发里躺下,毛毯都盖在小家伙身上。
      在昏暗的灯影里,他们望着彼此,离得很近,崇光小小的呼吸扑在宫洺脸颊上,宫洺第一次觉得,和枕边的小家伙一起入睡,好像也没那么难。他把崇光缠满纱布的受伤的小手握在胸口,悄声问他,还疼吗?
      崇光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用力点了点头,小手从哥哥的手里缩回去。
      小家伙是怎么了,宫洺不明白。他沉默了一会,又问,是不小心的?
      崇光犹豫地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
      小朋友竟有这么复杂的心事,宫洺更不懂了。那是为什么?他问。
      崇光抬头看宫洺,目光有点不信任,像在市政中心的废墟上初见时的样子。也许问得太严肃,吓到他了,宫洺想。他不再问了,但心里惴惴的。
      宫洺抚上崇光的背,轻拍,准备说晚安的时候,崇光忽然爬起来,跳下沙发,他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崇光。小家伙已经跑回卧室,一阵旋风似的,卧室的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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