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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节 ...

  •   随着兄弟两个抬着吭吭唧唧的老汉从上屋下到院子里来,神仙那高大的身板也站在了檐下。外边都叫老神仙老神仙的,其实杨先生并不老,大约50不到年纪,身形略有些胖,四方大脸,红光满面的,头发也是早蓄了起来,特地的修剪成了时下流行的国民头,只是下巴上留起了四指长的须,颇有道骨仙风的意思,人们便老神仙的传叫开了。看着春福正巴巴的看着自己,先生便笑着朝着春福问道:“你是安县天远老爷家来的吧,你家少爷呢?快扶他进院来吧。”先前人送春福来的时候,先生便问过陈老爷的名讳,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记着。
      “哎哎,这就去,谢谢叔,谢谢叔。”春福忙又弯了几下腰,飞跑着往院外去了。
      杨先生初看到长顺的时候,心里就十二分的高兴。也许是小地方,平时的病人不是老头老太,便是庄稼汉,车把式之类。像这大户人家的洋学生并不多见,长顺长的也是十分俊秀,加上自小没下过力气,养的也好,自然和那些乡下人有天壤之别。况且因为春福的事,心里早就对陈老爷子有敬仰之心,所谓爱屋及乌,对长顺也就有了喜欢的意思。
      但凡捏骨的大夫给病人正骨的时候,都要嘘长问短,主要是分散病人的注意力,减轻病人的疼痛。可今天问长顺的话就连站在旁边的春福都看出来,神仙看上这个后生哩。
      “你是天远老爷家老几啊?”先生就抬起长顺那肿了的胳膊放在了一个放着花布枕的凳子上,花布里面缝的是蓖麻籽,也凉凉的,使得病人肿痛的部位可以暂时缓解。
      “俺上头四个姐姐,我是最小的。”长顺把头扭到了一边不敢看先生的手。
      先生在胳膊上上下下捏了几下,长顺使劲咬着下嘴唇,生怕忍不住叫出来让人家笑话。先生看到长顺这个样子就笑了,“孩,你别强忍着,疼就喊两声,这又不丢人,我干几十年了,啥人没见过,比你刚强的人哭爹喊娘的都有。”又扭过头对着春福说:“小胳膊折了,这个要上夹子呢。”接着又叫长顺翻个身在小腿上捏了几把,点了点头叫躺端正了。
      “腿上没事,捏几下用两贴膏药几天就好了,这个胳膊要先捣点药附上,然后上夹子固定好,月把天都不敢乱动呢,现在还肿着,你们要先在我这里住几天了。先去下屋把英子捣好的草药端上来吧。”先生对着春福吩咐道。
      “嗯。”春福不敢耽误,飞也似的跑下去找英子要草药去了。
      先生又回头把长顺胳膊放到花布上,一手拿着手掌一手托着肘子边晃边问道:“四个姐姐都出门了没啊?都寻的哪里人啊?”
      “都出门了噢,寻的都不远,两个姐姐寻的我们镇上,另外的也都是临乡的,都离不了多远。平日里也都回来看,人都还不赖。”长顺这时候话也让先生给打开了。况且捏骨头并不是像别人说的有那么痛呢,心里想着。
      “那你可享福哩。你爹今年有七十了吧,前两年你有个哥过来,说你爹都五十多了才有你,看你这个样,也有小二十了吧。”先生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都没直接问岁数。
      长顺也是个伶俐人,马上答道:“叔,俺才过17个生,我爹他也离七十差三呢。”
      “你爹是个好人啊,这两年你们那边过来的人,但凡认识的,没一个嘴上不挂他的好呢,他身体还不错吧。”先生说着把长顺的手掌往上猛的一提。疼的长顺差点就想跳起来了。“还中着哩,能吃能睡的。他每天起来都要到田里,转两圈才回。”说了这两句话,长顺都停了顿几下。
      “好了好了,这都接上茬了,千万可不敢动。别又错开了。”先生刚把胳膊放好,春福就端着个盆子进来了。“怪好,麻利拿过来,我给他敷上。”
      春福就赶忙把盆子放到了先生的脚下,只见先生拿起桌的的针包,取出银针在长顺的小臂上快速的来回扎了几下,又从盆子用手抄起草药糊糊把小臂敷了个严实,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段布条来,顺着手腕处慢慢了缠了上去直到手肘。饶是这么简单的几样动作下来,先生的额头上也冒出来汗来。
      “现在只是绑着先叫他消消肿,等肿下去了才上夹子,这个药一用,快了三天就下去了。”先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着两同伴说。
      “想着明天都回去呢,没带粮食啊。”春福以前在这住过几天,知道规矩,凡有要停留几天的病人,多是由家眷陪着,自己从家里带着吃里,神仙院子的东边有两间土房,能生火做饭,住也都在那里。
      “没事,你们也不上东边了,就在这个屋里住下,把这个床呢往屋后抬点,吃里叫英子做好了,你拿上来两人凑合着吃吧。反正就几天的事,能花得多少。”先生这是喜欢长顺呢。
      “那咋好意思哩,太麻烦叔了。要不做饭的时候我去打打下手。”春福这时候也没了主意,看了看长顺,慢吞吞的说出了这句话。
      长顺刚想开口说话,先生走到了床尾托起了他的腿,大声说道:“还客气个啥,叔是敬重你家老爷哩。对了,孩子,光知道你姓啥,还不知道你大名哩?”
      可能是又牵住了腿上的痛处,长顺咧着个嘴还没等回话呢,春福就抢着说:“他叫长顺,俺叫春福,俺也姓陈,跟他家是一支分出来的呢。”
      先生大笑了起来,“你爹给你起这个名可不咋地啊,你上洋学堂去念书,同学们没笑你吧。”
      “也还行,就是有几个城里的背后说过俺们。俺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难听,但俺爹给的,能有啥法。”其实从上洋学堂的第一年,长顺就想换个名字,什么致远啊,国豪啊也想了很多个,但一直没个准,主要是不知道咋给他爹说。
      “那就改个名,你听听叔这名起里,杨泰柱,泰山之柱。多霸气。”又大笑着说。手里活也一点没拉下,拉着脚使劲往怀里拽了两下,就听着“崩崩”两声闷响,长顺就感到从头顶到脚后跟都像被春风拂过的舒服。
      先生放下腿,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中了,等会吃过饭贴付活血的膏药都没事了。这个叫春福吧,跟我去灶上端碗饭来给你家少爷吃了。”说着背着手走了出去。这边春福也跟着到了院子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春福就把马车上的铺盖拿了进来在地上一铺,睡在长顺的床前,两个伙伴还从来没这么近睡过呢。大约是长顺身上也不疼了,话就特别的多,问这问那的。春福是赶了一路车,有点困了,答非所问的。末了对少爷说了一句今天杨先生问你寻人了没,我说你常不在家还没寻呢。
      神仙的手艺还真不是吹出来的,到了第四天的头晌,长顺的胳膊已经不肿了,先生给打上板,腿也能走了。中间长顺跟英子照了几回面,两个人互相看了几次,都是在眼神交汇的时候匆匆地错开了。
      回家的路上,长顺就说英子那妞长里真带劲,她的胸脯真大哩。春福听着就低着头脸羞的通红。道旁的天地间,一堆堆收割完了的麦个子整齐的躺在田埂上,像睡着了的孩童。男人们弓着腰背着纤绳嘴里喊着高亢的调子此起彼伏,牛儿发出哞哞的叫声拉着一车车的希望慢慢地往场里倾倒,树上的知了仿佛也在为这丰年歌唱,知知叫起来也格外的响亮。不知是咋的,春福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咋还有点酸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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