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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是有生之年最好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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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笙转身,一直走出了好远,没有回头。她走到了校门口,才停下了脚步,轻轻笑了一声。
身后没有人跟上来。
明明他们可以一道离开学校的。要是在大学里,早有男生殷勤地提出要相送。罗逸升从前也是自诩有风度的男生,跟女生插科打诨,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懂得如何讨女生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连这种对待陌生人的礼貌都已经没有了。冥冥间,成为他们之间最后的默契。
每一次,都是她转身先走。不管她有没有等,他从来也没有出现在她身后过。
悄笙走在夜晚的街上,灯光霓虹,城市不夜。人群和车流,海水一样从她的身边漫过去。
学校周边开了许多家小饭馆。都很简陋,小小的一个门面,设了几张桌椅,桌面永远油亮亮的。可是开在学校旁边,就从来不愁没有生意。中午和下午,人多的时候还要在小店外面的空地上支起几张桌子来。整个高中时期悄笙换着花样吃遍了整条街,哪家的菜好吃量又足,哪家的阿姨待人好,她都知道。
她看见以前常去吃饭的那家店还亮着灯,迟疑了一下,穿过街道进了店里。
老板娘看见有人来,热情地打招呼:“妹妹要吃点什么?”
她们地方的方言里,管年轻的小姑娘都叫“妹妹”或者“妹儿”。悄笙答应了一声,微微眯了眼,装模作样去看墙上贴着的菜单,却只不过是想遮掩住自己一脸的失落。
当年开这间饭馆的阿姨,一见她来,就会知道她想要吃什么。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从来不需要那么多的询问。
可是小店早已换了主人。当年的味道,恐怕再也没了吧。
悄笙最后还是坐下来,叫了一份盐煎肉丝盖浇饭。老板娘应了声,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悄笙等着无聊,刚好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是一条新信息。来自宁泽予。
“笙笙,很晚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好不好?(*ˉ︶ˉ*)”
末尾处的笑脸符号格外的醒目。
宁泽予的老习惯。无论发什么信息,都以一个笑脸结尾。有一次他们吵架,宁泽予还是这样,弄到最后悄笙都忍不住炸毛:“宁泽予你跟我吵架就不能认真点吗?你一直笑一直笑,笑毛线啊。”
宁泽予的信息回得很快,这回一连发了好几个笑脸才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吵架了?我明明只是在跟你讲道理而已。”
是谁蛮不讲理。只对着你的蛮不讲理。
悄笙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上映出来的自己的微笑,心里的聚积阴云雾霾已经迎来万丈日光,云开雾散,一片清朗。
我现在已经足够幸运,真的。为什么还要因为你,何必为了你。
悄笙回了信息说不用来接,吃点东西就回去。末尾没有忘了加上一句“此信息不用回复”。
宁泽予不听话,不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大大的灿烂的一个笑脸。
悄笙抚额,叹息,把手机放回包里。
懒得理他。
自始至终脸上都有温暖的笑。纪悄笙失落许久的笑容,被一个人抹去,又被另一个人拾回。
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懂得你独一无二的好,所以何必卑微的拿去给不会珍惜的人,任由他白白践踏。
老板娘把吃的端上来摆在悄笙面前,收了悄笙放在桌上的钱,就转身去看电视了。悄笙一看,就皱了眉。她要的是盐煎肉丝,不是肉片,不是这种五花肉。但她没有说什么,夹了几筷子青椒,拨了几粒米,没什么胃口。
她忘了,以前是因为不吃肥肉,于是阿姨就说,盐煎肉丝也可以的,只用肉丝,单独给你做。
那份单独,已经找不回来了。
悄笙走出了小店,慢慢踱回小旅馆。旅馆收拾的很干净,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听见推门声回过头来,看见悄笙的时候对她笑了笑,说了句“回来了啊?”
好像这里就是家。她不过是晚归的孩子。
悄笙乖巧的答应了,又对拜托她送电吹风的事情道了谢。老板娘笑眯了眼,连连说不用。
悄笙上了楼,拿了钥匙开门进去。白炽灯明晃晃的光下,宁泽予换了套宽大的棉布睡衣,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地上,正噼里啪啦敲键盘。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下一瞬间笑意就僵在了脸上,抬起双手抱着脖子,龇牙咧嘴,嗷嗷叫疼。
悄笙忍笑忍得很辛苦。刚刚他猛地抬头间,她听见了清清脆脆的一声响,大概是保持埋头的姿势太久然后突然抬头一不小心扭到了脖子。
宁泽予继续嗷嗷叫。向来是稳重温和的人,悄笙很少能看到他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连忙开了门走了出去。
宁泽予看她没良心的,居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走了,忍着痛大吼道:“啊喂,你就这么走了?笙笙?纪悄笙?纪小倩!!!”
悄笙在走廊里听见了,笑得不行,半捂着肚子往楼下走,看是不是能问老板娘取些冰块来给他冷敷一下。
老板娘听见悄笙说了,从冰箱里拿了些冰块用塑料袋装着递给她,听说是扭伤了脖子,又从抽屉里取了一瓶红花油。
悄笙拿着东西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宁泽予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看见她,一咬牙,嚷嚷道:“纪小倩你要谋杀亲夫啊?”
悄笙不理他。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从行李箱里取出了干净的毛巾,用冷水打湿了,包了些冰块。然后走到宁泽予身边,半蹲着,伸手拿开他放在脖子上的手,把毛巾按了上去。
宁泽予“嘶”的长吸了一口气。
悄笙打了他条件反射想要拿下毛巾的手,佯装了怒气:“别动,正给你冷敷呢。”
宁泽予委委屈屈道:“好冰……”
悄笙又是一笑,手伸到他头上,轻轻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一边摸还一边说:“乖,不闹啊。”
她就喜欢他这个样子。只对着她一个人才有这样的表情。一点点撒娇,一点点任性,一点点蛮不讲理。什么都只是一点点,却刚刚好,能叫她喜欢他好多好多。让她一想起他,就不自觉会微笑起来。
宁泽予是温暖的人,笑容很多。不去争些什么,也从不抱怨。他只是做自己能够做的,尽力去做好。除了学业,还在校外兼了几份零职,开始尝试生活独立,开始用年轻的心去一点点感知这个社会的冷漠和温情,去适应那合理的不合理的规则。
宁泽予大悄笙两岁。悄笙大一,他已经大三。悄笙进大学的第一天,是学长帮忙领的被褥。悄笙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等她到达这个海滨小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沉沉黑暗中的小城已经睡去,还原了夜晚应有的静谧。
迎新到晚上九点结束。悄笙坐在往学校的公交上的时候很着急,给辅导员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辅导员想了一会儿,然后对她说:“我给你学生会主席的电话,你跟他联系吧。”
悄笙照着辅导员发来的号码拨过去,电话接起来,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微微喘着气:“喂?”
悄笙有些紧张,手心里捏了汗,语气又急,索性头脑还清楚,三下两下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电话那端的人轻轻笑起来:“学妹你别急,你慢慢过来,我先给你把被褥领了。你进了校门就沿着指示牌一直往里走,我等你,你别急啊。”
悄笙一边说着“我不急我不急”,一边又忙不迭的连声说谢谢。
好不容易才到了学校,已经快十点了。悄笙怕迷了路,于是又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一路指引着她。她拉着行李箱走到的时候,他举起手来冲她晃了晃亮着屏幕的手机。然后他从灯下树木的影子里走出来,走到光亮处,走到了纪悄笙的面前。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客气又礼貌。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命运牵扯出的后来,就只能剩下这样一句平淡的问候。
他说:“学妹你好,我是宁泽予。”
悄笙点点头,在陌生人面前她一贯有些拘谨。宁泽予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别的什么,一手提了她的被褥,一只手伸过来要帮她提行李。
悄笙把行李箱往身边拉了拉,宁泽予伸过来的手就落了空。悄笙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着解释:“不麻烦学长了,我自己来就好。”
宁泽予并不把这样小小的尴尬放在心上。见悄笙执意,也就不再坚持。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宿管阿姨不许男生这个时间进女生宿舍。宁泽予看了看悄笙的行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漂亮的女生来帮着悄笙提行李上楼。
悄笙上楼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宁泽予还站在门口。悄笙这一望刚刚好望进了他漆黑清亮的眼睛里。
那就是他们的初见了。
如果就此再不遇见,纪悄笙还是纪悄笙,宁泽予还是宁泽予。
可是就没有了后来的宁呆子,没有了后来的纪小倩。
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