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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梦莹扛不住了，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眯了一阵。梦里的的故事影影绰绰地，等她醒过来时便记不清了。
早上六点，天光破云，乡下人便都忙碌起来了。
梦莹打着呵欠，冒着眼泪，十分疲倦，但睡不着。母亲塞给她一碗粥和一个烧饼做早饭，又让她吃完午饭就赶紧坐车回去。
梦莹点点头，问爷爷醒了没。
醒了，母亲回答。
家里亲戚也都心知肚明，爷爷也快了。本来他的身体便不好，这会子，他的兄弟离去，必然心里种下了阴影。心态不好，身体状况很快下降，爷爷的行动一下子变得很迟缓。
梦莹轻手轻脚上了阁楼，爷爷就坐在拔步床边，眼神没有光。
梦莹叫他几声，他才回过神。她问爷爷小爷爷的那袋穗子，爷爷反应迟钝，已经想不起这些旁枝末节的事了，就对着梦莹傻傻地笑。梦莹无奈。
母亲到阁楼上来找梦莹，怕她妨碍了老人休息，梦莹只好跟着母亲下楼。她对母亲小声说：“妈，小爷爷家有老房梁，你回头跟爸说一下这事。我不太懂料子，你让他帮我问问人。”
“恩，你安心回去读书，这事让你爸来办。”母亲语气有点疲倦。
“小爷爷好像懂古琴，我在他家看到了好多配件。”梦莹把自己的发现说给了母亲听。
母亲站在楼梯口沉思了一下，关于梦莹的爱好她其实不太懂，只要不影响分数，她都比较开明。
“这事你应该问你爸，不是他支持你学琴的么？他小时候同你小爷爷蛮亲地。”母亲说完这话，卷起袖管准备洗碗。
梦莹心里像有个爪子在挠她一样，赶忙奔到后院找父亲。
父亲在井边打水，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口井。
梦莹更喜欢同父亲交谈，说的话逻辑性不强也不碍事，她就竹筒倒豆子一样跟在父亲身后把这事说了，包括自己的一些猜想和小女孩感想。
父亲放下手中的活计，这事他确实知道一些。
梦莹父辈家族姓易，易父在家中排行老二。老话说：大心肝，小宝贝，中间夹着打死胚。易父小时候与父母并不亲，他更喜欢同自己的小叔叔一起白相。
小叔叔可以用一根狗尾巴草吊田鸡，用田鸡就用来喂鸭，所以小叔叔养的鸭子生出来的蛋，都是最好的豆青色。
小叔性格很好，爱笑，可是一直没有娶到老婆。易父一直以为是家里穷的原因，直到一次争吵上。
村里有阿姆给小叔介绍对象，小叔到底是个男人，不大懂做人。心里不愿意，也不表态。人家逼得急了，他才同自家哥嫂说了自己的想法。易父的爹脾气本来就暴躁，更好面子，长兄如父，拎起扁担就揍小叔，一边揍小叔，一边骂骂咧咧：“叫你想着那个……女知青！不要面孔！**十个种！”
小叔不敢逃，大约真的疼了，他吼道：“那你们告诉我，什么琴七根弦！？告诉我！告诉我我就讨老婆！”
他把脸转向媒人：“你告诉我！什么琴有七根弦？”
媒人很是尴尬，满上前劝阻易父的爹：“别打了，别打了…他不愿意我去回！”
那天小叔就像中了魔障，逢人就问：“你知道什么琴有七根弦吗？”
乡下人不懂这些，都说易家老二是痴呆子。至此，小叔就更难娶到老婆了。
易父年纪也开始大起来，他厌恶乡下人的嘴脸，厌恶乡下的环境，沉下心学习想要考出去，并且也刻意远离了小叔。
他对梦莹说：“小爷爷年轻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知青，那个女知青喜欢弹古琴，来这里生活的时候一直想自己的琴。琴穗不是女知青给你小爷爷的，他大概知道古琴的配件……”
说完这话，梦莹的父亲愣住了。
5
没人能体会当年的岁月。
梦莹就像翻开了一本陈旧的书，她只能靠身后的只言片语猜想故事里的人和物。梦莹不懂知青，不懂那样一群人在当年所经历的青春岁月。她却能隐约体会小爷爷无望的情感，如果没有认识更漂亮的人，更广阔的天空。就不知道美和天空的意义。这个农家小伙子是井底之蛙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他做了一个大雁的梦。
古琴艺术在那些年差点灭亡，古琴演奏家也所剩不多。信息更加鼻塞的乡村，小爷爷从哪里可以问得人，七弦是何琴？
父亲没有给梦莹解释他的理解，他懂得的不只是这个男人深沉的爱。他对着女儿微笑，说：“我给你提个建议，以后你每次参加古琴雅集都把小爷爷的事简单说一遍。”
梦莹会心一笑。
父亲想，大约她有一天总会懂得自己是如何幸运，生活在当下。
如果那一天你有幸听到一首古琴曲，不防看看它填的词，不防听听弹琴人说的故事，不防告诉你的朋友，你认识了一种新的乐器，它有七根弦，它叫古琴。
【初稿完结，待修订】
作者有话说第4章 4
